初到陌生地界,他必须将未知的情况了解清楚才能有备无患。他如此谨慎完全是顾及叶澜玄的安危。
寒宁有问必答,裙摆摇曳,赤足之下步步生花。异域风情何须去看篝火祭神,看她就足够了。
叶澜玄淡唇紧抿,一脚踩碎了木楼飞檐,惹得房中村民撑窗探头。
白影做了亏心事,立刻闪现躲藏,短短片刻就丢失了跟踪目标。
他无力地靠在卵石堆砌的粗墙上,按着难受的心口,仰望夜幕。须臾后,闭上双目,无声笑自己得了失心疯。
萧鼎之是个独立的人,而且那么强大,我瞎操什么心。就算他与寒宁发生什么事,那也是他的自由,我这个挂名师尊管得着么?
我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自顾不暇,为什么要想有的没的。
可是……身体总是违背意志,他对自己的好已深深刻进骨肉里,无法容忍他再对别人好。
叶澜玄扶额,身体擦着粗糙的石墙缓缓下滑。
临近篝火广场,冲天的火光映照着头戴翎羽,脸覆狰狞面具,手舞足蹈的祭司们。
萧鼎之与寒宁站在外围,已有村民对寒宁行膜拜礼。
寒宁取了头冠,露出一张清秀不乏妩媚的脸。
她对村民说:“不必行礼,今夜我与你们一样是神的子民。”
村民起身,好奇地打量萧鼎之。
寒宁道:“这是我的客人,中原最强的仙修,受得起拜礼。”
此话一出,村民们想起先前看见的空中异相,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术?又下跪膜拜。
听到最强二字,萧鼎之微微抬眉:“中原藏龙卧虎,为何说我最强?”
寒宁:“只有最强者能让我破例。”
女子这般自信骄狂实属少见,狐媚魔女也变了,变得冷艳矜贵,有意思。
萧鼎之不再多言,心中转而想到:小尾巴的气息没有了。是跟丢了,还是跟烦了?
寒宁邀萧鼎之去高位观礼。
萧鼎之正要拒绝,眼尾余光瞥到后方草垛处白影闪现。
他回头,白影倏忽隐入草垛中。
动作很顽皮,像孩童在玩躲猫猫游戏。但萧鼎之心中隐隐泛起不安感,遂告别寒宁走向草垛。
草垛后却没有人。
萧鼎之伸手探入草垛中,将钻在里面的叶澜玄拉了出来。
叶澜玄低着头,满身都是干枯杂草,右手却金光闪闪。
萧鼎之边清理他身上的杂草边说:“师尊,你想来看热闹明着来便是,躲躲藏藏作甚?”
叶澜玄不言,沉默半晌将手中泥土与金子混杂的圆疙瘩塞进萧鼎之怀里:“还你。我有碎银,用不着你的巨资。”
他指缝间满是金水干涸后的结痂物,指尖还有污秽的黑泥,素来不染尘埃,现在狼狈不堪。
萧鼎之将怀中圆疙瘩拿出来,纯金锭子混着碎石泥土和手指的印记凝成一团,已经无法使用。
他做过怎样的心里挣扎才在失踪后再次追上。
又抱着什么心情不嫌脏地将化为金水的金锭拢在一起,将其奉还。
萧鼎之轻抚叶澜玄脸上粘到的草灰,扇形眼睫密密颤抖,很快染上委屈的泪光。
萧鼎之微微一叹,垂手穿过他的指缝,两团灵晕裹住十指相扣的手,净化不该有的污秽。
这番轻柔动作彻底令叶澜玄失控,摆头将委屈至极的泪水擦在萧鼎之肩上,说:“异域风情好看吗?以前你常说我的命属于你,现在却漠不关心。骗我,欺负我好玩吗?”
“不好玩。”萧鼎之讨厌眼泪,但叶澜玄现在的眼泪让他心软不已。
这个外弱内强的师尊哪怕修炼再痛苦也不曾流过一滴泪。说去雁北城平乱,明知可能有去无回,却神色淡然地摘下一串紫藤花,告诉自己若他远游不归,就去无极峰等他的尸身回来。
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人,现在委屈地像个孩子,让人揪心。
“那你还玩我。”叶澜玄哽咽道,“我让你对姑娘好些,这是作为男子最起码的礼仪与尊重。但我没让你跟姑娘去夜游。明日换心若不成功,今夜便是你我最后一夜,你陪陪我这个蝼蚁师尊很难吗?”
“我陪你。”萧鼎之将叶澜玄揽在怀中,解释,“你顾虑多,礼数也多,时常含辞不吐。我要向那圣女打听事情,必然直言快语,哪句不合你意你又要觉得我不尊重人,随之对我说教。”
“师尊,我经历过很多事,你懂的我未尝不懂,只是不愿受教条约束。刚入寨子,我们什么都没做,却被毒箭偷袭,你要与偷袭之人讲理吗?怕是尚未近身,就被利剑射中,毒发身亡。”
“这个世界善心弥足珍贵,没人生来向恶,是种种境遇改变了人的心境,让善心变得难能可贵。像你这般能屈能伸,心怀大道,慈爱苍生的人少之又少,便是当今修仙界也找不出几个。”
“但一味仁慈退让并没有好结果。你自尊心强,我不该拿蝼蚁来形容你,让你介怀至今,一心想治愈心疾突破自己。更不该把你独自丢在河边,知你尾随还波澜不惊。”
“你说过即便你咽气我也会在黄泉路上拦你魂魄,把你拉回人间。这回我便做那拦路修罗,去阎罗殿改写生死簿。我们做师徒的日子还长,莫伤心,眼泪太沉,压得我肩疼。”
沉重的泪并未因这番真切的安慰停歇,反而如泉涌般汩汩流出。
从不害怕孤独的叶澜玄在这个虚幻的世界第一次有人陪了,虽也忍让付出,期望能软化萧鼎之的铁石心肠,但他总是处处与自己唱反调,同时又暗藏温柔,不自觉地释放安全感和个人魅力。
雁北城之乱让叶澜玄感受到他冰冷外表下细腻的内心,双修之后,他还是会顶嘴气人,却也会体贴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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