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寒不是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
当岁月荏苒地久天长的妄想于夜里恣意发酵,白日里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梦里扎根发芽。
对入梦的人产生微妙的感觉,就可以贸然把这种微妙称之为喜欢了吗?
他曾经以为这是荷尔蒙的冲动,因为隐而不宣的秘密而不敢面对她。
但是梦的最后,是那个云彩边都勾上金色的晚霞,他吐一口烟到她的脸上逗她。
隔着模糊未散的雾气,他看到她被呛红的脸,但她也不恼,折身回屋里拿了什么。
被塞到他怀里的,是一个玩偶。岁月的沉淀让它泛旧,带上了蹉跎的意味。
好多年前的游乐园发售的玩偶,摊贩面前没什么人买,因为那些玩偶实在丑得可以。林栀刚好去游乐园前几天被兔子咬了一口,怀恨在心,丑化版的q萌玩偶兔正中她下怀,他贡献出年幼时全部的零花钱买下,第二天,游乐园就倒闭了。
这个兔子倒阴差阳错了成了绝版,林栀爱得不行,一直摆在床头陪她入眠,就此持续数年。
有时他嫌她太跳脱,半是威胁地要把兔子拿走,她的头就会摇的像拨浪鼓,小声骂他不讲道理。
他曾在网上看到有种情感依恋的东西叫阿贝贝,阿贝贝?好奇怪的名字。了解了之后才明白,哦,好像就是那只丑兔子。丑兔子,林栀版阿贝贝。
是因为觉得他在失落,所以把自己爱惜了这么久的东西毫无顾忌地给他了吗?
她间或蹦出几句话来宽慰他,晚霞消逝,远处橙黄色灯光下树影昏黄又斑驳,随风晃荡出弧波。
手里的玩偶突然就烫得惊人,她的话语像随风荡了满天的蒲公英,琐碎细密,飘到他裸露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颤栗。
他抓着玩偶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祝涵去了外婆家,和高立川离婚,总得让他外婆知道,或者说,是给出一个称心的交代。
但家里不只留有他一人,还有枕边的兔子悄悄伫立。
漆黑泛着蝉鸣的夜,孤独的灵魂意外地没有落单。
生命中总会有寥寥几个瞬间,会让人永远告别懵然晦涩的曾经,裹挟着真相的细节如雪崩般轰然袒露。
她总是笑眼弯弯把真诚抽丝剥茧般剥在他面前,因为中考成绩不如意学着大人的模样抽烟消愁,但转瞬就被自己吸引注意力,像小猫一样,把最心爱的鱼骨头叼到他的手心,想让他会因此开心。
今晚,雪暮迷人眼,他看到车厢里的人都笑谈着什么,她只呆愣愣闷头拿袖子和玻璃较劲。
他知道对别人来说是可以用来放松的假期,是她日日紧绷的紧箍咒。
可她哪怕有点心事,但手机开机后,还是不忘给他发送“初雪快乐”。
随后就是关掉和他的对话框,与那些熟悉亲密的朋友一一发送消息,她的真诚无差别般袒露在每个人面前。
当他开始想窥探她的内心,想独占她的喜怒时,他不得不承认,人性的贪婪果然是一个永恒的命题。
林栀靠着窗棂,点开明天荆奚的天气预报,看到夸张的零下数字,不由感叹荆奚今年的气温突破了新低。
期末前的那场雪吹响了凛冬的号角,之后每下一场,气温就台阶式下跌一段。这几天的温度尤其恐怖。
但她还没能体会到。
一进寒假,她就把自己打包丢进了冬令营,飞到了京大校区进行为期四周的集训,这里要比荆奚暖和得多。
训练营给予学生选择除夕是否留校的自由,林栀在上交的统计表上勾选了“是”。
父亲虽不在,但刘应斐却总顾及着那点和老辈单薄得可怜的血缘关系,会带着她去奶奶家拜年。
刘应斐诉说过林栀尚不记事时,老太太的重男轻女与不甚欢喜,也埋怨过在她与父亲的婚姻中,这位母亲是如何百般阻挠与冷嘲热讽。
一场饭,净吃那老太太的横眉冷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她实在搞不明白刘应斐为什么上赶着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