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爱军坐在平板车上,一只脚被纱布包得像个巨大的蚕茧,看起来简直像是要截肢了一样可怕。
徐丽萍把平板车往况玉美家的摊位面前一停,挡住了大半条道路,拍着手就吆喝了起来。
“大家伙都来看看啊,看看这女人多不要脸啊!男人出车祸死了,她就丢下女儿带着赔偿金就跟奸夫私奔了啊!拿着我家大哥用命换来的钱,这会儿发财了,过上好日子了,连自己亲闺女都不管啊!”
“昨天我见了我那可怜的小侄女啊,大夏天的穿着长袖长裤,洗得颜色都没了啊,面黄肌瘦的,可怜的啊,我眼泪都下来了啊……”徐丽萍唱作俱佳,七情上面,大嗓门喊起来,一下子就吸引了众多来赶会的居民。
况玉美气得脸都红了:“徐丽萍,你才是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有脸来跟我装?你既然说那是你侄女,我怎么没见你给她一口饭吃?当初一口一个她姓宁,要留在宁家,我不姓宁,没资格留下来,是那个狗说的?”
“我怎么没给她吃饭?昨天小锦就是在我家吃的午饭!吃得那叫一个可怜,连盘子底都想舔干净,我问她怎么怎么馋,她说我妈不给我饭吃!”徐丽萍撒谎编造毫无心理压力,拍着手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喊,“这人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我看啊,有些人是有了后爹就变成了后妈!”
况玉美咬着牙对徐丽萍怒目而视,还想跟她对骂,杜大伟却从后面走了上来,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开口。
“你是小锦的三婶儿吧?这也都算是亲戚,有啥事儿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别弄得这么多人看笑话,到时候大家都丢人是不是?”杜大伟个子高,国字脸相貌堂堂,说起话来不急不慢,看起来很是稳重大方。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过滤嘴香烟,抽了一根递给坐在平板车上的宁爱军:“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宁爱军接过烟夹在耳朵后面,叹了口气:“还不是小锦?她跑回来说这说那,我这干活的时候心里也不踏实,一不小心把脚给弄伤了,今天打针吃药,花了四五十!”
最后“四五十”这几个字,宁爱军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盯着杜大伟。杜大伟也算是走南闯北,怎么会不明白他传递的意思?这是上门来敲诈了啊。
杜大伟很想把三轮车上的摇把拿下来给宁爱军头上来一下,让他再花个四五十。但是他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和气才能生财。争勇斗狠有什么意思呢?到时候耽误了生意,说不定还要赔医药费,不划算。
他挤出一个微笑:“这孩子真是……要不这样吧,你们还没吃饭吧?咱们先去吃点东西?”
况玉美气得不轻,但是看着杜大伟的眼神,也知道不能闹,只能看着徐丽萍用鼻孔对她哼了一声,拉着平板车跟着杜大伟去了街口。转过脸来,面对着周围各种含义的目光,况玉美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又是宁锦!也不知道她又干了什么,让宁爱军这两口子来缠着他们!杜大伟这一去,肯定要请他们吃午饭,吃完了说不定还要给点医药费,怎么也得二十块钱吧?这一天辛辛苦苦的才挣多少,一下子就被折腾走了这么多!
这个死丫头片子真是她的克星!宁家那个死老太婆没几句话说得对,但是她说宁锦的话,却一点儿都没错:六月初一正午时出生的女孩,命硬,克爹克娘!
看热闹的见她坐在小马扎上不抬头,也都没了兴趣,一个个散了开去,一边走还一边议论着。
况玉美听见了几句,心里更是把宁锦恨到了极点。
一个带着小姑娘的老太太看中了一条裙子,刚问了一句价格,况玉美一抬头,老太太立刻被她脸上的狰狞吓得往后一退,拉着孩子就匆匆离开了。
过了快一个小时,杜大伟才回来了。他还记得给况玉美端了一碗丸子汤,配上一个馒头。
况玉美顾不上吃饭,直接就问:“给他们钱了吗?”不等杜大伟回答,况玉美就恨恨地说,“那两个不要脸的,不拿到钱怎么肯走!给了多少?”
杜大伟放柔了声音:“别生气了,先吃饭。钱哪有身体重要?气坏了我可要心疼了。”
况玉美方才的怒火一下子就熄灭了,脸上瞬间阴转晴,露出了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这就是她一心爱着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把她放在心尖上,哪像宁爱国那个书呆子,什么事情都要讲个是非对错!
况玉美吃完了饭,杜大伟亲自把碗送了回去,才又回来陪着她一起卖衣服。
中午最热的时候人少,杜大伟貌似随意地提起,三中所在的北正村距离镇上也没有多远,不如下午收摊后,去看看宁锦。
况玉美一听火气就上来了:“行,我正好问问她,没事折腾什么!”
杜大伟声音温和地劝说:“跟孩子生什么气?不管怎么说,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就算她哪里做的不对,你好好教她就行了。小锦住校都几天了,也该回来拿粮食了,咱们去看看孩子。”
“好好教她?”况玉美气的不得了,“你就看看她干的事儿,谁能不生气?无缘无故地跑回去招惹老三夫妻俩,让这两个东西来讹诈我们……”
杜大伟微微一笑:“你知道小锦回去干什么了吗?”
况玉美哼了一声:“谁管她呢。”
“她回去说,宁爱军他们住的房子是她家的,宁爱军他们没资格住。”杜大伟看着况玉美,语意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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