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太糙。”
“黑了点儿。”
“皮不错,可惜人长得一般。”
……
“呵,焉问津真是条贪生怕死的好狗,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肯舍弃。”冷不丁地,少年幽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抬起脸来。”
他一出声,她的心瞬间凉透了。没法子,她颤巍巍地抬起脸。
两人的视线在火光中相遇。陆皑阖了阖眼皮,目光有一刹的停顿,他一下一下地捏着折扇,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开口。“焉问津送我进斗奴场,那么你呢,想送我进地狱?
没等她回答,他竟笑了。纵然他面上在笑,眼里却是冷的,雪一样的冷。“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后来,她进了皇宫,他将她当成配件,走哪儿带哪儿,让她生生看着他折磨人。
她不看,他便亲自撑开她的眼,阴森森道:“不是想送我下地狱么,来啊。”
“你这样的人迟早遭天谴。”她咬牙说道。
“天谴?哈哈哈,真要有这东西它早劈我了,何必等到现在。我告诉你,只有废物才会指望虚无缥缈的东西。”
少年搂着她放肆大笑,笑声空洞而清浅。之后,他最常做的事便是蹭她的脖子,如同一只被遗弃的狗。
白日,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要如何便如何,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夜里,他却像是个怕冷怕黑的人,非要与她睡一个被窝。
他喜欢从背后拥她,拥得很紧,紧得她喘不过气。她受不住便会去掰他的手,这时,他便会在她耳边说:
“跟我这样的疯狗夜夜同睡一榻,尊贵的相府小姐一定厌恶极了。”
“听人说,你喜欢陆观棋?是不是?不过他死了,我杀的。”
“你知道么,疯狗最喜欢咬人。它们会事先找准地方,等时机成熟便会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
“我要是咬了你,你会不会哭?”
“我父皇既认了你做义女,你就是我妹妹,喊声哥哥来听听。”
……
她不答,他便要折腾她,比如在春寒料峭的夜里故意扔掉被子逼她去抱他,比如在她的锁骨上咬出牙印,又比如,作弄得她睡不了觉。
他这般折磨她,她恨透了他,日日都想杀他,但他聪明地很,她根本寻不到机会下毒。
宫里头的日子度日如年,陆皑一日比一日疯,她一日比一日憔悴。
因着看了太多的血腥场面,她夜夜难以入眠,头疼之症愈发严重,没几月便开始缠绵病榻。期间,陆皑没来瞧她,倒是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来了,奈何他们不是扁鹊华佗,救不了她。
临死前,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寝殿里安静地出奇,但她隐约觉得屋内有人,他说,“你不是想看我下地狱么……”
后头的话,她没听着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啊!”
焉谷语尖叫一声从床榻上坐起,她大口喘着气,面上冷汗淋漓,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亵衣也湿透了,半粘在身上。
她仔细瞧着四周,确定是自己的闺房,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呼……”她暗自回想梦里的事,一切都很清晰,皇宫,鲜血,少年,寝殿,什么都没落下。
其实她很少做梦,但做的梦一定是不久后的事。例如七岁那年,她梦到自己从马上跌了下来,结果八岁生辰那天她真就从马上跌下来了,再例如三年前,哥哥出征前一晚,她梦到哥哥会战死沙场,七月后,边关果然传来了哥哥战死的消息,例如……
这一件件的,她说了父亲不信,但她自己是信的。所以说,梦里的事一定是真。
至于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她想,定是昨晚她无意间听到皇后与太监杨觉远谈话的缘故。
皇后为与刘淑妃争夺后位,在两人生产那晚用狸猫换了刘淑妃先生出的男婴,还将那名男婴送进了斗奴场。
不过有一点她想不通,皇后为何不杀了那个孩子,而是将他送进斗奴场,这不是存心折磨人么。
多大仇。
念起皇后平日里高贵端庄的模样,内里竟如斯歹毒,她顿觉背后忽来一股凉意,吹得她汗毛直立。
也是,不狠的人怎能坐上皇后的位置。皇宫这个地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会吃人。
焉谷语思量着,眼下距离梦中之事还有一年,那少年此刻定在斗奴场里。不论梦中之事真假与否,她都得去见见他。至于后头要如何,见了再说。
“小姐醒了么?”揽月敲响房门。
“醒了。”焉谷语嫌弃地扯了扯黏在身上的亵衣,扬声道:“备水,我要沐浴。”
*
二月初三,惊蛰。卯时末,天色灰蒙蒙的,瞧着多半是要下雨。
焉谷语挑了身最普通的衣裳,外罩一件雪白的流苏斗篷,与揽月走后门坐上出行的马车。
马车跑得并不快,车帘一摆一合,外头的景色交错而过。
焉谷语自小患有头疼之症,帝都城里的大夫看遍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说她身子虚,得喝补药,而这补药一喝便是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