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意的老女人”本是他与郑玉私下闲谈时,信口而言。那一年,他十二岁,第一次见乌玄音,便目眩神迷,少年人的羞涩自卑自矜别扭让他不假思索出口伤人。后来,随着两人相知日深,那日幼稚的言语他早已遗忘了,没想到她不仅知道,且耿耿于怀至今。
“死了便死了吧。”
他躺在床上,将六个字翻来覆去含在嘴里念叨,渐渐痴了。
*
傅希言和裴元瑾离开校场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城里打听消息,主要看看朝廷和灵教是否会为乌玄音的死迁怒今天参加武林大会的那些人。
要是有人秋后算账,他们就负责扫尾,或者将人送到越王的地盘上去,或者再去皇宫一趟,亲自问问皇帝,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哦,这个不问也能猜到,但他们可以让他的不开心更加不开心一点。
傅希言在回齐福客栈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甲乙丙丁好几个方案,但是从天微微黑,到夜太黑,再到天蒙蒙亮,皇宫始终没有大动作,连原本散布在客栈四周的探子都已经撤走了。
若说他们第一次进客栈时,还能感觉到山雨欲来的闹腾,如今便回归了云消雨散的平静。
不过这一夜他们虽然没睡,却也没有闲着。
傅希言从天地鉴里藏着一间图书馆说起,说到了惊鸿一瞥的大飞升时代,说到了自古以来便像过街老鼠一般四处乱窜的无回门。
裴元瑾听得很认真。
经过接连大战之后,他的精神和身体本该疲倦到了极处,却因为战后余韵久久为散,他的精神依旧处于极度兴奋之中,贸然入睡,反倒无法让身体平静,倒是与傅希言的交谈,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
“无回门?”他蹙眉深思,“当年围剿无回门的,是上一代的高手,父亲当年入道未久,忙于巩固心境,并未参与,师鉴主也在闭关,都错过了。或许,秦岭老祖知道。”
傅希言说:“你有他家地址吗?我们写信问问?”
裴元瑾想了想说:“送到秦岭派,总归能送到他手中。”
傅希言点点头:“不行就送给楚少阳,反正他是秦岭关系户。”
裴元瑾陷入回忆:“父亲说,无回门被灭之后,江湖上便流传起‘善莫大焉’,据说是无回门弟子临死前喊的,大抵是人之将死,幡然醒悟,可惜知错而不能改。”
“不是传言程鹤成是无回门主,莫翛然和鄢克有可能是他们的徒弟吗?鄢克暂且不论,莫翛然怎么也算不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吧?”
傅希言顿了顿,突然道:“哎,等等。莫翛然,鄢克……他们俩的姓刚好是‘善莫大焉’中的两个。这个是巧合还是……”
他看向裴元瑾。
裴元瑾显然认为是一种巧合:“鄢克否认自己是程鹤成的弟子。”
傅希言说:“人是能够说谎地。就算没有说话,他的确不是程鹤成的弟子,也有可能是他的下属,儿子,侄子,或者爹?”
裴元瑾:“……”
傅希言为自己的发现激动不已:“一个魔门的弟子临死前喊什么善莫大焉,喊‘我会再回来的’才正常吧?莫翛然,鄢克,善莫大焉,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裴元瑾说:“如此说来,应该还有‘善’和‘大’。”
傅希言深觉有理:“那你快想想,江湖上有谁的名字里带‘善’和‘大’的?最好是姓。”
裴元瑾无语地看着他。
傅希言说:“我前世就有,姓单的霸总,姓大的嗯,也不是姓,但就是第一个是‘大’的歌手……你快想想。”
裴元瑾说:“他们若与莫翛然师出同门,这些年来,应该有劣迹流传。”
傅希言说:“那就想想和莫翛然差不多恶毒的人。”
听他这么说,裴元瑾倒是想到了一个。
同时,傅希言也想到了一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
“郑佼佼。”
“白虎王!”
十分默契的异口异声。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傅希言首先打破寂静,击掌道:“你看,是不是这就凑够两个了?”
裴元瑾:“……”
裴元瑾问:“你为何想到白虎王?”
傅希言说:“何思羽已是武王巅峰,要杀他尚且犹豫不决,想要借助灵教之力,由此可见白虎王的实力。兼之,他是万兽城的人,万兽城主是铜芳玉,铜芳玉是莫翛然的徒弟,这不就连上了吗?而且白虎王是个外号,也许他的本名就叫善虎,大虎。”
裴元瑾:“……”
傅希言问:“你刚刚说郑佼佼……”
裴元瑾说:“听你的。”
“嗯?”
裴元瑾淡淡地说:“和善虎大虎比起来,郑佼佼没什么竞争力。”
傅希言点头,的确,“郑”是个明显的姓,前面就算加个“大”,也觉得怪怪的。他说:“那就列入备选吧。”
裴元瑾说:“就算‘善莫大焉’是四个人,在当年一役中,也有可能已经死了。鄢克号称神医,救人无数,若无确凿证据,不便将其牵扯进无回门。”
傅希言撅撅嘴没说话。
裴元瑾知道小神医可能与金芫秀的失踪有关,又补充道:“查也要偷偷的查。”
如今半个江湖都欠着两代神医的人情,要查他们,不仅要有实据,还要能证明他们和莫翛然一样作恶多端的实证,以理服人。否则,储仙宫能否扛得住半个江湖的质疑是一回事,理不直气不壮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