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闹闹嚷嚷,电话那头的声音却这么清晰,清雅温柔,穿过纷纷扰扰的人群,直抵耳畔。
他握紧了手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喊出了那句:“……哥哥?”
他跟裴照,这两个月里也会断断续续发微信,多半是裴照发给他,问他在外好不好,天气转凉了有没有添衣服,事无巨细,倒比他之前在家里还要关切。
他也会回复,但是上班累了,再加上现在还在跟家里冷战,他往往都是言简意赅,汇报一下自己一切都好,不让家里人担心罢了。
但他们已经好一阵子没有通话了。
就这样维持一层看不见的默契,他不肯低头,兄姐也一时不愿意退后,两边就这样僵持着。
像天底下许多生疏却又彼此记挂的家庭。
可现在,裴照却突然打来了电话。
乍然听见哥哥的声音,喻年说不清为什么,鼻头居然有些酸。
他跟店内打了声招呼,推开了餐厅的门,快步走到了遮阳伞下。
梧桐树的阴影稀稀疏疏地洒在白色的桌上,红色的遮阳伞遮蔽了阳光,他坐在一张白色的椅子上,握着手机,有点紧张地问,“哥,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裴照那边更沉默了。
“没事难道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裴照轻声问,声音里带了点苦涩,“你是我弟弟,我想看看你怎么样,不行吗?”
他说到这儿,眼风轻轻扫过坐在一旁的喻心梨,含了一点无奈和埋怨。
他早就想打这个电话了。
喻心梨却很犹豫,不知道喻年现在是什么想法和心情,怕他们贸然打电话,喻年会更加叛逆。
现在也是,她明明关心喻年关心得不行,却又死活不肯有一丝示弱,仍旧坐得僵硬笔直,像一尊冷漠的雕塑,穿着白色的长裙,珍珠耳环光洁美丽,衬得她有如无悲无喜的神像。
可她又不肯错过一丝一毫裴照跟喻年的谈话。
喻年被裴照问得低下了头,心里一阵难受。
他跟家里其实一直感情很深,这些日子也会想念哥哥姐姐,再被这样一问,更是扛不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闷闷道,“我是怕你们有什么急事找我。”
“没有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裴照笑了笑。
他看了喻心梨一眼,又叹了口气,家里这一大一小,都有点倔,只剩下他能当和事佬。
他斟酌着,轻声问喻年,“年年,明天就是中秋了,你准备怎么过呢?”
喻年被问住了。
怎么过……
他刚刚跟祈妄约着想要一起过。
但他已经从这一句中,隐约意识到了他哥这通电话的意思,一时有点为难,咬住了嘴唇。
他低声道,“我,我本来是打算跟朋友一起过的。”
他像欲盖弥彰,又补充了一句,“是工作认识的朋友。”
裴照也没在意,只是抿了抿唇,低声道,“这样啊……”
电话两端一时无话。
最后还是裴照没忍住,低声道,“你跟朋友的约会,可以往后稍微推一推吗,我跟你姐姐想接你回来过中秋节,可以吗?”
喻年的心口跳了一下。
但他随即又听见自己哥哥补充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一起过节而已,不是想逼你什么,也不想谈什么扫兴的事情。我知道你最近在外面过的挺好的,也挺开心的,其实哥哥还挺高兴的,我弟弟离开家里也这么独立,好像比原来被拘在家里,要活泼多了。”
“我跟你姐姐就是……有点想你了。”
裴照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含着叹息的意味。
听到这句话,喻年的手指在膝盖上蜷缩了一下。
他坐在遮阳伞下,鼻头一酸,眼眶发烫,眼泪几乎顺着眼角流下来。
但他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又怕一开口自己真的会哭,只能保持沉默。
裴照拿不准他的意思。
见喻年那边没有回应,又有点焦急。
“年年?”他又叫了一声,“我跟你姐姐都来了c市,如果你肯回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我就让司机去接你,好不好?”
但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但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你要是觉得跟朋友一起过节更有意思,那也没什么,你们同龄人在一起确实要开心点。”
喻年咬着嘴唇,鼻头红红的,眼眶也湿漉漉。
要是谁从旁边经过,一定以为他被欺负了。
但他只听见了他哥的声音,没有听见姐姐的。
他努力压了压声音,努力保持正常,含糊地问道,“姐姐知道你喊我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