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尔君子一言,接下来几天当真没往医院走过一步,团队从年初二就开始重新投入工作中,常常日夜颠倒,拍纪录片就是这样,尤其他们的拍摄对象还是野生动物,这就更加加重了他们工作时间的不确定性。
只有小贺知道时尔的“男朋友”在医院躺着,于是更加佩服她这工作起来连家都不顾的劲儿。
离转院还有两天,时尔他们团队为跟踪母豹捕食进了山,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有一个小时的空档给大家歇脚,大家围着一小堆篝火取暖,时尔待了一小会儿后独自一人进了吉普车,给简照南打了个电话。
不出所料,路子及压根没把自己住院的事儿跟简照南说,他闻言后大吃一惊,当即订了第二天的机票,挂电话前简照南犹豫着问了一句:“你现在和小路”
已经有人在催着行动,时尔从车里跳了出来,熄灭了烟,倚在车门上抬眼望了望新疆美如画般星空,回:“我希望他好,仅此而已。”
简照南叹了口气,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转院那天是个晴天,路子及和简照南迈出医院正门的时候看到了时尔,她应该是刚从山里出来,一身行头还没来得及换,头发长了些,被她随手团在头顶,素面朝天,浑身的利索劲儿,看起来特别飒,不少人的眼神都往她那边飘。
“我送你们去机场。”她主动走了过来,语言行动都特别自然。
路子及眼里没什么情绪,脸上挂着恹恹欲睡的表情,闻言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低低的说了声“嗯”。
上了车,还是简照南坐的副驾驶,路子及靠在车窗上闭着眼,一路上都没说话,时尔和简照南聊了两句皮熠安和家里的两只猫,眼神通过后视镜瞥了瞥路子及,只看到他眼底淡淡的乌青。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路子及似乎是睡了一觉,到了地儿的时候还揉了揉眼,顺手把口罩和羽绒服帽子都戴上了,只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
“我就不进去了,还有活儿没干。”时尔说。
简照南点了点头,说了声注意安全,然后从后备箱里把路子及的行李拿上,主动往前走了几步,给路子及留出了些道别的空间。
许久,路子及都站在原地没说一句话,时尔也不催他,站在车旁沉默的等。
两人隔着好几米,不时有车缓慢的行驶过,留下淡淡的汽油味,几分钟后,竟然有雪花慢悠悠的从天上飘落,天地万物似乎都开始安静下来。
路子及这才挪了挪步子,向时尔走了过去。
因为戴着口罩,他的声音被那层东西压得格外沉闷,可似乎又带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有一种说不出的颓唐和沮丧。
“这半年,我一直死皮赖脸的追着你跑,可我好像没有一次问过你,你究竟想不想要。”路子及哑声说着,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声自嘲,又继续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可怎么想,都好像都没有求你原谅我的资格。你说你要开始新的生活,你想和从前彻底划清界限,好,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不会烦你,也不会让家里的事情烦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时尔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么一段话,许久没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憋出了一个“好”字。
路子及眼睛死死盯着时尔,似乎想从那张脸上盯出什么痕迹,但他只能接着说:“我不会再去深圳,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按时吃饭。”
时尔又说了声“好”,她语言在这一刻极度匮乏,都堵在喉咙里,其余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雪花已经在时尔肩膀上落了薄薄的一层,路子及微微上前,极轻极轻的,抱了时尔一下,又马上松开。
这么短的一个拥抱,可时尔似乎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鼻子酸的几乎有些痛,她拼命的忍住,努力做出落落大方的姿态,好不容易说了一句:“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
路子及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退了一步,突然说道:“时尔,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你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命重要,不对,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话毕,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时尔全身的劲儿都松了,仿佛被卡车碾压过一遍,她咬着牙,可眼泪还是拼命的从眼眶里挤了出来。
疼。
怎么可能不疼,她几乎有些体会到了当初路子及在南城机场苦苦乞求她别走的心情,这样看着对方的背影,那种此生可能都不会再相见的恐慌萦绕着她整个身体。
他们也曾并肩看日落,他们也曾牵手看星河。
可到底还是走散了。
时尔转身,用袖子粗鲁的把眼泪抹了下去,上了车,向着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
二月中旬,新疆雪豹的拍摄告一段落,时尔回了深圳,助理阿瑞来接的机,她连家都没回,直接回了工作室,皮熠安见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一直叫嚷着说她瘦了。
“没,是变成肌肉了。”时尔说,跟拍野生动物是体力活,她这段时间身体倒是练出来了。
因为太忙,雪茄一直养在皮熠安家,时尔并没有把它接回家,又过了一星期,她挤出一下午的时间去机场接白嘉宴。
这段时间她深思熟虑,打算挑个合适的时候和他说分手,总不好再继续耽误他下去。
不料接机的时候却接到了两个人,俞亚东竟然也跟着来了。
白嘉宴看着比临走前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脾性也不如从前活泼,仿佛遭受了什么打击似的,一见着时尔就耷拉着眼腻在她身上,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当着俞亚东的面,时尔没敢多问,刚想问是直接送白嘉宴回学校还是怎么,俞亚东就开口了,他说:“时小姐,让嘉宴在您那儿住几天,可以吗?”
时尔瞧着白嘉宴这个状态也不敢说不行,到最后竟然是俞亚东开车,白嘉宴拉着她在后座说话,都后来还靠着她的肩膀睡了过去。
进了家门,白嘉宴就甩开鞋子钻进了卧室,时尔给他掖了掖被角后就出来了,俞亚东正在看茶几上白嘉宴和雪茄合照的相框。
“俞先生,请坐。”时尔给他倒了杯热水。
俞亚东把相框放回原处,突然说:“其实嘉宴并不喜欢猫,他还小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这小子见着都绕道走,还不许猫进他房间,说那东西总是掉毛。”
时尔有些意外,白嘉宴和雪茄一直相处的很好,甚至比她还喜欢给雪茄添置玩具,但俞亚东既然这么说了,自然不是随口唠家常。
时尔三两拨千金,笑了笑说:“确实有些掉毛,勤打理就好。”
俞亚东见她不接招,索性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时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和嘉宴说分手?”
时尔眉头微皱,她确实有意和白嘉宴分手,但俞亚东三番两次的警告还是让她很不舒服,便回道:“这跟您似乎没有关系,我们会处理好自己的感情。”
俞亚东却笑了,他半靠着沙发背,说:“你误会了,我这趟过来,是希望你短期内不要和嘉宴提分手。”
“什么?”时尔有些懵,不知道俞亚东究竟出的什么招。
俞亚东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冷冷的看着时尔,说:“过年期间,时小姐和前男友在新疆玩儿的愉快吗?”
时尔脸色陡然一变,咬牙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俞亚东语气淡淡的,却有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威严,“时小姐,你和前男友相会的时候,嘉宴却因为祖父去世深受打击,可他还是怕打扰你工作什么都不说,一直瞒着你,这段时间他状态很不对劲,你作为他的恋人,没有察觉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