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松了,柔软地垂落在身侧。
她的眼睛也闭了起来,睫毛颤动,是那晚他带她看的,感到夜晚降临的含羞草。
大雨顷刻而止,隆隆地冲刷在帐篷上,吞没了里面安静的、不安静的一切。
·
“我很少经历过这样一个如此热烈的夏天。它如此迷人,如此光芒四射,从我身上扫过,就像浓郁的葡萄酒弥漫在我心中。”
后来,她把这段话写在日记里。
“好呀,我们babe明明还小,就已经有忘不掉的夏天了。”大姐商明羡看出她眼里的雾气,如此取笑她。
“没有,”商明宝自然地否认掉,“明明是每个夏天既不能游泳又不能冲浪,只能看你们玩,所以才长这么大了都还没有度过一个真正的夏天。”
“做完手术就可以了。”大姐拍拍她的脑袋,将她抱进怀里。
与夏天的告别是很模糊的。
商明宝依偎在她怀里,闭起眼,已经记不清许多画面。
记不清那天下午,匆忙地给他送硬盘过去,在一个小而破落的小区里,一间宽而深的仓库一样的房门口,听到有人与他对话。
那人说喜欢他,带着一种如同破釜沉舟的斩钉截铁的语气。
沉默了很久,听到他的回答: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心里好酸楚,不知道是为一门之隔这个表白失败的女孩子,还是为自己。
眨眨眼,闪身躲开,等他们在房间里聊完了,她才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那是他在市区兼职时暂时住的房子,十分杂乱,缠绕乐器电线。但他没有说他会什么乐器,他说这些都不属于他。
她被电线绊了一跤,被他用怀抱扶住。
“抱歉,没有做好你来的准备……”她第一次听他用不太淡定的语气说话,解释:“因为最近一周没来,被人弄乱过。”
弄乱他人居环境的罪魁祸首从门外踱进,睨她一眼,给自己灌凉茶,不知道是嗤笑谁。他问的问题很怪,说妹妹,你是不是有一只粉毛兔子?
商明宝点头后,这个不正经的人一口凉茶呛了出来,拿手背拍拍向斐然的肩膀。
向斐然面无表情,用眼神跟他说滚。
那是她第一次进到乐队的排练室,每一样乐器都摸了碰了玩了,学电影里的rockgirl玩空气吉他,请他给她拍照。
她很有表现力,而他竟真的会拍照,给她拍的那一组,成为她十八岁前病痛青春里最叛逆恣肆的一组。
后来这组照片放在了社交软件上,有人私信她,说自己在纽约玩乐队,是个鼓手。他们date过一次,在暗门酒吧里,她对台上表演的他也曾有过一分心动。但她分得清这心动的影子。
无非是他像他。
“喂,你会人工呼吸吗?”她勾着对方脖子,把人问傻。
他真的想吻上来,被她笑着轻易地推开。
夏天。夏天。
她转过身,眼前模糊,从短裙的口袋里掏出烟。
那天还停电了。
就连停电,也是她人生里遭遇的头一次。老城区修路,施工队挖坏了什么东西,电网公司发致歉短信。
那是很短、很短的一阵停电,因为国家的电网太厉害,抢修比抢救还有效率。
但在一片漆黑中,她曾被他护在墙角。
他的漫不经心中藏着紧张:“这次不会发作了?”
因为这又是十分闷热的一个夜晚。如大雨山林的昨天。
她有点想问,陪她晚上看花算什么。如果是很普通的,她太当回事是否没志气;如果是很特殊的,那为什么要分给别人。
但她没有问,因为这当中是有先来后到的,明明她才是后来的那一个。
他有点想告诉他,他没有陪别人晚上看过花,方随宁说的,是他不得不帮那个师姐做传粉观察。
但他没有说,因为她没有问,他不确定她是否在意这一点。在山里的那晚当场,她没有问,就是不在意。
没有空调的夏夜,如此炎热。
她轻轻地说,斐然哥哥,以后再见。
他送给她一本书,名字很怪,叫《植物学通信》。她以为是生物信息学的高深教材,翻过几页后,才知道是给一个十岁小女孩的。
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小。
可是你知不知道,在你给我人工呼吸的一分钟里,我幻想过抬手勾住你的脖子,不止六十次。
临走之前,她说,你上次送我的那块蓝莓蛋糕,我还没来得及吃呢,不知是否好味?
咖啡厅已经打烊,他答应在明天回家时再带一块给她。
他回去时,她已经离开。
蓝莓蛋糕放进冰箱,很久没有人动过,最后被兰姨丢掉。兰姨丢掉前,征询他的意见:“斐然,这个可以丢掉了吗?已经过期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