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他,看到那双绿色眼瞳里有一个衣着异族长裙,画了精致妆容的年轻女人。那女人看起来有点陌生,可能是太久没有照镜子,我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我自己。
我和他对视。
红色的天空逐渐被一种深紫色浸染,天边翻腾的云浪掠过远处的山脊,缝隙中折射出夕阳余晖的光彩。
他的手转而掐住我的耳垂,掌心在我脸上揉过。
“……这质感,像是真的一样。”伊丹喃喃自语,“我为何会做这样真实的梦呢?”
我不知他是梦还是真实的,也不知为何我身在此地。
一边的孩子又在哭了,黑灰相间的雾气绕着他打转,最后停到了旁边。
“还未到黑夜,”雾气开口,“群星还无法在天空显现。”
“我何不制造黑夜,密拉维亚,”雾气说,“我是迷雾之神,是梦境与黑夜之神。”
“需得逃过那该死的日光,”雾气说,“那把自己隐于黑暗,却代表着日光下无限威严,还想要普照、掌控一切的男人。要么逃离,要么消灭他……”
“你消灭不了,你我都害怕,”雾气说,“……我也是因为他才出了岔子,我也毫无办法……”
“该死的奥德……我不信他的子孙还能这样有力。我一定能成功。”雾气说。
“别伤害自己……但愿你能成功。”雾气说。
“这是梦,不是真的,”我拿开伊丹仍然在确认什么的手,老实说他的动作简直像是在查看我有没有戴一张假的面皮,“你在做梦,我也在做梦。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想象出来的……你知道什么我知道,却从未告诉你的事吗?”
“我以为我对你无所不知,”他说,“自从意外获得了那力量,我总是时时刻刻关注着你,聆听你的声音。”
我微微一顿,开口:“……你都聆听些什么?”
“我知道你们遭遇的困难,这场灾难从北方而来,”他说,“我还知道你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和我的孩子。”
他望着我,露出那种温情脉脉又暧昧的神色。
然而天色没有暗下去,所有的一切想法都无法实现。
天边似乎是传来呼唤,变得暗紫色的天空又染上红色,随后被金色的日光照亮。天好像没有黑,就又变亮了。
脚边传来一声小的动静,我看到那孩子躺在地上睡了过去。他的身形缩小,蜕变成婴儿,最后化为一个光点飞向天空。
雾气缠上我的身子:“既然已经知晓下一步要做什么,就不要耽搁了。我必定使其完成的。”
我从床上弹了起来。营帐内漆黑一片,周围空气十分安静。
好像有些太安静了。
我掀开帘子,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掀开的帘子就像掀开了一扇通向异世界的门,我一脚走上前,便踩入一片黑暗。
漫天的星河,缓缓旋转,壮大,隐约有雷鸣的星云,紫色的,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大而灿烂,小而闪烁,千百亿辰星银河在眼前游荡,映照出一片仿佛能通向宇宙尽头的极尽美丽的景象。
我回头看去,看到自己的营帐犹如在透明水幕上的一座岛屿。周围还立着数个营帐形状的“岛屿”,许多士兵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抬头盯着上方。
他们看着看着,眼睛流下激动而感慨的泪水。有些人不由得高喊:“啊……如此美丽……”
他们像是看到了一切事物的终止,或者是他们生命的终点。穷尽世间法则一切的至高无上的真理突然展露于眼前,那极美的光辉,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深深地震慑着他们的心灵。最终,美到终极便是恐怖,无法言喻的恐惧袭上心头。
许多士兵哭泣着,抓着自己的头皮,不断落泪,最终跪倒在地,变得疯癫起来。
这,这究竟是……
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黑色的叁角。没有厚度,如同空中撕开的裂口,不断的向我扩大。
我感到它要将我吞噬下去,因而后退,然而它却像是与我没有物理意义上的距离那般永远都在靠近。
“苏西!”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
对方一用力,我便躲过了那黑色的叁角。等叁角离去,我才发现,那像是一道绳索,又或者是个闪电的形状。
阿利克西欧斯盯着我看。他脸色苍白,气喘吁吁,黑夜星空在向他眼中蔓延,又立刻退却。他似乎在与他做着斗争。
“该死的日光……熄灭啊!”
愤怒的迷雾从宇宙中涌现,变得硕大无朋,令人生出一种从心底而来的恐惧。
它铺天盖地的涌来,将我和他一起淹没了。
……
…我被裹挟着向前,身体仿佛化成了随风飘飞的水珠。
十分的轻盈,灵巧,可以随着风到任何地方去。
意识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时常处在昏厥状态。
但是脑内却总是浮现出各种画面……那不是我的记忆,我知道,因为我看到许多陌生的人在呼喊。
过多的记忆,许多人的意识混杂在一起,根本数不清,一股脑的涌上来。
我感觉自己像是傻了。
我跟着一个男人盲目的走着,他叫盖塔厄拉诺,自称自己为蒙哥,是个生活在北境的行商。
他常与不同的部落做些交易,成为他们之间互相联系的纽带,因而在部落间颇有些名声。
只是这两年生意逐渐不好做了。北方糟了场灾难,许多人死了,好几个原来和他相熟的部落的人都死绝了,生意没得做了。
于是他便打算朝着东南边走,听说越过一片黑色森林便能抵达一片广阔荒原,荒原南边是肥美的草原,那里有个人类王国,可以讨些生活。
有个男人也和我一起跟着盖塔厄拉诺,我不认识他。他个子很高,黑色头发,有双蓝眼睛。
他身材高大强健,身体雄壮,面容英俊,看起来大概二十多岁。我不知道他是何身份,他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们不会互相称呼对方,大多通过肢体语言和动作交流。
盖塔厄拉诺给我们很多食物,领着我们朝前走。他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像是在唱一首歌。
进了森林,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记得日升日落几日。到了一条河边,盖塔厄拉诺要我们休息,在这里扎营,自己则暂时离开寻找猎物。
我盯着水面上的自己,突然想起自己叫苏西,跟我一起的这个男人叫阿利克西欧斯。
我和他一起跳下水洗身子。我们都茫然而麻木的对着河水清洗,骤然而来的冰冷让我哆嗦了一下。
阿利克西欧斯看见我,蓝眼睛空洞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