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正过年是什么样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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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玉乐了起来:
“真过年得到了三十,早上要去祠堂里面请神祭祖,小时候经常偷了贡品去吃,到了晚上除夕夜,家里会煮饺子。晚上,一家人就会在院落里,煨岁,就是焚烧松柏,小孩子凑着去闻那香烟。爹会铜钱编个如意,挂在床头挂一年。小时候没钱的时候,就可以偷偷的拆了如意,去买东西吃。”
林沉玉说着说着,眼里不由得也泛起些回忆的神往柔光来,炉火噼里啪啦烧着,照亮了她的记忆:
“除夕夜过了第二日是元旦,大家都要戴八宝荷包上街,我娘只会上阵杀敌,那精细活一概做不来,我爹也不怎么会,他们两个编出来的八宝荷包丑的要命,小时候戴出去没少被人笑话。”
“白天玩,晚上就坐着喝茶猜闷儿。过完元旦还有乐子,叫丫鬟去买来各种灯,羊角灯鱼骨灯戳纱灯料丝灯,挂满整个后院,夜间都是亮堂的。我们能玩好几日。然后爹娘就会带我们出海来京城,正赶上正月十四开始,有三日金吾不禁,京衢大街通宵夜明,耍猴的猜灯谜的卖玩具的耍狮的,满大街都是热闹,玩三天三夜不眨眼都不会重样。”
她叹了口气,笑容里浮现出鲜少出现的温情:
“不说了。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今年她也赶不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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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生抬眸,眨眨眼,抿出来一个甜甜的笑:
“我没过过那样的年,但是我想我应该知道过年的滋味。”
“什么滋味?”
“甜丝丝的,就跟我现在在侯爷身边一样,所以我在侯爷身边,每天都是过年。”
“刚就不该给你糖饼,嘴巴这么甜?”林沉玉失笑。
不管他真心还是假意,林沉玉还是觉得很舒服,她顿时有点豪情壮志起来:
“你这么乖,我也不能亏待你,都快过年了天天吃客栈送的小菜,没个年味。待会我给你做顿饭,给你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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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沉玉借用了客栈的厨房,取下雪白额带,把袖子挽起来系好拉紧,露出白皙光洁的手臂,流畅的线条暗含着深不见底的力量。她将高马尾绾起,用网纱兜住。
一切准备就绪,厨房的人已经替她将材料全部被好,翠绿的豆子,切成薄片的肉,洗了摆放整齐去了虾线的虾,杀好了洗干净的鱼,摆的密密麻麻,一菜板上颇为丰盛。
林沉玉单手拈着刀,用手一翻,那刀在空中陀螺似的转了好几圈,极速落下。
她伸手去接,稳稳当当的接住,颇有几分大厨风范,开口间十分沉稳:
“一世长者知居处,三世长者知服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须知灶觚庖厨之间,亦有君子之道。”
她满口道理,说的振振有词,好似御厨一般自信。
顾盼生蹲在灶前,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到底是十三岁的孩子,多少年没有人给他做过饭了。
可下一秒,他的期待就落空了。
林沉玉拎起来鱼,端起来肉,提过来虾,丢进去豆子,噼里哐当的,所有食材全丢进了锅里,一阵油炸水溅。她盖上了锅盖,擦擦额头的汗,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好了?”
“好了啊!”
锅里战况激烈,顾盼生表情呆滞,嘴唇嚅动了一会,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来。直到锅里散发出奇怪的味道,他忍不住开口:
“这是什么菜呀?”
“大锅炖。”林沉玉振振有词。
“侯爷,但有没有可能,放的顺序不同,有没有预先对肉品进行汆烫去腥,也会影响菜的口感呢?”
林沉玉疑惑:“会吗?我闻着还挺香的啊。”
她好像闻不到那些个奇怪的味道一般,她把筷子伸进去,夹了一筷子鱼肉,喂到嘴里,面色铁青了起来。下一秒呸的吐了出来。不对,一定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怎么这么腥?
她记得她哥就是这么多菜炖的啊,可香了。大乱炖大乱炖,不就是放一起炖吗?哪里出了问题呢?
她眼神看向调味的罐,目光一亮,手速又快又准,挖了油盐酱醋一齐搁在里面。
“哦对了,忘记了调味,怪不得很腥!”
她又把锅盖盖好,叉了腰:“这下就完美了,尝尝呗?”
顾盼生看着锅里死不瞑目的鱼虾,他颤巍巍的掀开锅盖,先被滚烫的浓白烟熏了一脸,然后是一股一言难尽的味道,有些腥,有些香,又有些焦糊的味道……
这几日,他经历了刀伤,火伤,药伤,实在不想再添加点内伤了。
他有些两眼一黑,可面上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咬牙,对着林沉玉粲然一笑:
“师父啊,要不,我来烧几个小菜吧。”
他实在不想死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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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轮流转,厨师换人来。
林沉玉坐在灶台前,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欣赏小公主烧饭。
顾盼生将锅擦洗干净,娴熟的切菜片肉,他纤嫩的手握住笨重的刀,一顿一顿之下,肉就乖巧的变成了一片一片的薄片,他又起锅烧冷水,将鸡块下锅里,除去浮沫,捞起来架起来旁边的紫砂锅,放入油盐糖块和调料,细细的去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