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我说什么?”池因礼貌地站在桌子前,没有得到房间主人的允许,他就会一直站着。 “你的那几只跟屁虫呢?” “他们管不了我。另外,他们不是我的跟屁虫,他们是我父亲的下属。” “哦。所以你在这里过夜也没关系,对吗?” 池因愣了一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让你来找我,是想睡你。你还以为是什么意思?”边原觉得青年此刻既困惑又愠怒的表情生动极了,那两只茶色的瞳孔淌着蜜糖般的色彩,被空调的冷气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像是被人欺负过,诱人牙齿发痒,想要狠狠咬上一口。 池因感觉自己被戏弄了一番,疲困的神经感到愈发劳累。他懒得再和男人废话,直接向门口走去。 可就在他的手搭上门把时,腰际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小臂横住。他脚下一轻,整个人被抱在男人怀中,在一阵眩晕中,他的背部触到了软弹的床垫。浆洗过的洁白被单拥簇着他,而他只觉得眼前昏暗一片——边原的前额抵在他脸颊的旁,一股醛的玻璃渣子味,像是淡淡的血与皂,萦绕在他们之间。 下一刻,边原的声音几乎让他昏了过去。 “池因,你根本不像死了爹的小孩,你像个小寡妇。” “啪——”的一声,边原的头及时偏了过去,但他的下颚依旧缓缓浮上半个拳头的红痕。 被触怒的青年垂着一只发麻的手掌,死死瞪着身上的男人,浑身颤抖个不停:“从我的身上滚下去!你呜——” 一只手迅速扼上他发声的喉咙,压迫着脆弱的气管。失去了呼吸的节奏,孱弱的肺部立刻发白起来,疼得他瞬间就落泪了。 边原的手背像是被泪珠烫到了,莫名其妙抽搐了一下。他觉得邪乎,便立刻松开了手,抬起手看了一会儿也没瞧见端倪。 池因撕心裂肺地咳了半天,在满眼泪水中,他只能模糊地瞥见男人有些扭曲的面容,仍是英俊得惊人,但在他此刻看来,却是厌恶到极致的反感。 他的耳膜充血,嗡嗡作响,边原的声音还是窜进了他的脑中:“你这么漂亮,这么可怜,没有男人会活不下去吧。” 池因长这么大从未听过如此羞辱的话,脑子顿时就木了一秒,脸颊滴血般通红。他让自己的心跳冷静下来,这才用涩哑的嗓音说道:“你想睡我?你还不够格。” 边原的兴奋的神经狠狠跳动了一下,他感到血液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下的青年轻而易举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与情欲,他被这短短一句话弄硬了。 谁还搞过他?池越楼还是叶念? 边原选择不想再思考这个无聊的问题。他掐着池因的下巴,强迫对方直视自己暗郁的脸庞。 雷暴来得很准时,沉厚的积雨云一团团爆发出光耀般的闪电,宛如内核的裂变。撕裂的灰色血脉在云层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绵延不绝,仿佛远处的山峦连环倒塌。 棕榈树不堪重负的身影摇曳在玻璃窗上,在暖白色的桌灯下,翻飞的树叶阴影打在边原的半边脸上,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狂兽正在雷鸣中觉醒。 边原深深地看了一眼池因,最终起身,落坐在了棕色的紫檀木椅上,对仍在自己床榻上躺着喘气的青年说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回去吧。” “池因,下一次——” 他还未说完,门已经被人毫不留情地摔上了。 雷声滚滚而至,夏季的暴雨倾盆而下,在赤道的灼热卵巢中蒸腾成乳白色的水雾,水气淋漓的潮湿感笼罩着旧都加尔各答。手掌大小的红翼蜻蜓低飞,最终被雨点啄食,溺死在碧蓝的环形水池中。 边原口中所谓的“下一次”,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肇事者血液里酒精含量高达100……是很明显的醉驾了。” “现场调查看来,机动车是按正常轨迹行驶。在绿灯亮后,机动车驶离路口的瞬间就被行车速度超过80码的货车从右侧撞击。货车副驾驶上有部分运输的金属钢管,车主因为没有系安全带,所以直接倒在了管钢管中,头骨都露出来了。” “至于机动车……里面除了重伤的司机之外,后座还有两名乘客。”交警努了努嘴,看了一眼站在急救车旁浑身是血的青年,继续说道:“右后方的乘客十分钟前就被送去医院了,左后方的乘客就在那里,我们还没找他了解情况……毕竟人家刚受到惊吓,不如等会儿再询问他吧。” 队长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现场,走到急救车旁边,刚准备开口劝说青年听医生的话,到医院去处理一下伤口,做个检查。 但他的嘴还没张开,青年就已经向警戒线外走去。“诶,池先生!”队长隔着薄薄的雨雾高喊了一声。 青年却没有回头,他越过车道上遍地残骸与鲜血,精疲力竭地走到路边那个撑着黑伞的男人面前,托着骨折的手,像一只瘸腿的小狗。 雨下得并不大,但池因站在雨中已有半个小时,他身上那件白色的棉衬衣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滚烫的体温从湿淋淋的肉体中散发出浓郁的血气。 他半仰着头凝视着男人的眼睛,苍白柔软的脸在阴晦的路灯下,白磷一样莹亮。他像一只从水里泅游而过的水鬼,发梢与指甲缝里都滴着剔透的水滴,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白森森的獠牙咬死面前的人类。 但是他笑了,洁白的牙齿小珍珠般整齐,水光潋滟的目珠浸着淡淡的红色,艳丽得令人晃神的脸庞终于拥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是你干的吧?”他的声音堪为温柔,仿佛在与爱人喃喃倾诉情事。 “你怎么不把我撞死呢?” 男人伸出手,干燥温暖的手心覆上一侧湿漉漉的脸颊。他让池因的半张脸枕在自己的掌心,仿佛捧着一颗鲜活的心脏,他们之间的联系被稠腻的血液粘合在一起,血管相通,感知着对方的脉搏。 “你需要休息一会儿。”边原说,“你很累了。” “嗯。”池因的鼻间哼出一个轻浅的气音,大抵是默许了男人的话。 边原把伞扔给身后的郑穆,手掌向后滑去,抚摸着池因的后脑勺。他托着一颗渐渐变沉的头颅,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在现场所有人的注目下俯身进入了自己的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