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 燕一就成?了燕徊身?边仅有的一个?能近身?服侍的人。
其?余的所有燕家人安排的小厮都被他赶出?了院子,燕夫人无奈之下只能将人都叫了回来, 又专门寻了几个?人守在院子外面听从燕一的差遣。
她们也曾试探过几次,燕一性子沉默寡言颇为古怪, 但对?小徊却?是忠心耿耿说一不二的,且寡言也有寡言的好,起码不会向外透露主子的事情,看着便觉得踏实的很,最重要的是小徊自己喜欢。
他喜欢就好,燕夫人想。
于?是便也随他去了。
燕夫人终于?进了院子,恰赶上余渔端着盆水走?了出?来,他见到燕夫人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叫人,“娘”这个?字在嘴边咀嚼了半天也没能顺利说出?口,燕夫人一袭锦缎华袍,身?边站着虽不年轻但却?极具威压与气场的燕老爷,通身?慑人气势单是看着就让人胆寒。
燕老爷也不是故意吓唬这孩子的,只是他素来威严惯了,府里的人早就习惯了他这幅样子。白日敬茶时余渔只是匆匆一瞥便低下了头,连燕老爷长成?什么样子都没来得及细看,现在他看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燕夫人借着袖子的遮挡扯了他一把。
“好孩子,怎么是你来啊?”身?边早有机灵的小厮将水盆从余渔手中接了过去,只是还没走?上几步又被燕一拦下拿了过来,燕夫人握着余渔的手腕往屋里走?去:“白日实在是太?忙了,有没顾得上你的地方别往心里去。”
余渔连忙摇头。
小院面积不小,但燕夫人念子心切几步就走?到了房门前,她在门前轻轻唤了一声,随后便推开了半掩着的屋门走?了进去。
燕眠初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他现在的身?体还离不了床,便让燕一找了府里的木工仿造现代的款式打了张床上小桌。他的身?子太?虚了,握笔的手腕都没有丝毫力气,写出?的字也飘飘渺渺的笔画勾在一起乱成?一团,简直比前几个?世界初学写字的小余还不如。
余渔不识字,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写些什么,只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那支毛笔晃来晃去,满脑子都是墨点如果甩在了被上这上好的被料到底要怎么清洗。
燕家的两位主子却?是懂的,燕夫人靠近时无意瞥了一眼?,在看到最上方的三个?大字时脸色骤变,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毫不知?情的余渔,在心底无声长叹起来。
燕眠初并没有要避开他们的意思?,他很清楚今晚燕家二老势必会过来看看情况,他特意选了这个?时间在桌上写下和离书,为的就是让二老明白这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与小渔无关。
他面色如常地将刚起了个?头的和离书收好,由?于?握笔太?久的缘故右手甚至都在微微颤抖,燕夫人顿时红了眼?眶在他床边坐下:“今天身?体好点了吗?”
燕眠初轻“嗯”了一声。
燕夫人勉强提起笑意:“那就好,陆郎中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按时喝药这具身?子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她又转头看向余渔,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今日是你们大喜的日子,邪祟尽散化凶为吉,小渔这孩子善良心细聪明懂事,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和你父亲第一眼?见了就喜欢得紧。”
“眼?看着我们小徊也是有夫郎的人了,早晚也是要成?为一家之主的,他一个?哥儿长这么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经了多少不易,为了夫郎你也要成?长起来好好保护着他。”
燕眠初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碍于?小渔在场没有反驳,只是又“嗯”了一声。
郎中的原话是“他这情况过了一天便少上一天了”,最大的问题还是燕眠初自己并没有求生?的欲望,他在这个?位面受到了太?多太?大的限制,现在见到小余还平安健康地活着,心里顿时就没什么牵挂了。
燕夫人又拉着他的手细细碎碎地讲了许多,从燕家常接触的几位郎中到燕眠初都喝什么药有什么忌口、生?活起居日常作息等?等?等?等?,讲了几句又随口提到小渔的家庭状况,没说太?多,只谈及了他有一个?病中的爹爹的事情。
小渔不傻,知?道燕夫人为什么刻意在燕眠初的面前说这些话,虽然明白但想到阿爹心里还是有些止不住地难过。这一整天的大婚没有一点实感,和他曾参与过的村里其?他人的婚宴和他曾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同,事到如今唯一清晰起来的大概只有临出?门前阿爹眼?中止都止不住的泪水……和他在两个?小厮的指引下朝着燕三少爷的小院走?来时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石砖路了。
“马上就要回门归宁了,平日你不管家里的事情也就算了,自己夫郎的事总不至于?也要我们两个?和你的哥哥姐姐插手操心吧?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你夫郎有不少难处,你这个?做夫君的总是要在后面帮他撑起一片天来支持鼓励他的。”燕夫人又意味深长道。
小渔被他说的耳根发红,燕眠初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回她了,这种?场合下除了点头应是他似乎也没有其?他话可说。
燕夫人这才满意点头,随口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好好休息,转身?带着根本没来得及和儿子说些什么的燕老爷和燕家其?他子嗣浩浩荡荡地走?了。
燕眠初不由?得长叹一声。
无论?换了多少个?世界他都有些难以?应对?父母这样的角色。
余渔垂头走?到了他的近前:“您还写吗?”
燕眠初摇头:“今日先不写了。”
于?是余渔动作麻利地将纸笔拿走?将小桌撤下,那张刚刚写了几行的和离书也被他仔细放在了桌上被一块镇纸压着,一切物品归于?原位,小渔如只勤劳的理小蜜蜂般在原地转了一圈,转眼?又给自己找到了新的事做——他半跪在床上探出?了身?子,想将被小桌压皱的床单铺平。
他以?一手撑在床侧,另一只手远远伸出?去够那片褶皱的被子,尽管他已经努力地将身?子往前挪动了却?还是离那片区域存在着一点点距离,眼?看着再往前挪上一步就能摸到了,余渔支撑身?体的那只手却?突地被人一把拽了开来,他顿时整个?人都重心不稳地摔在了燕眠初的腿上。
由?于?隔着一层厚重的被子的缘故,倒是没有将他摔疼,不过他却?听到了他可怜的夫君发出?的一声低沉的闷哼。
小渔清楚自己的体重,这样砸下去肯定很不舒服,他急急忙忙地抵着床铺想支撑起身?子,腰上却?骤然被放上了一只手臂。
那只手只是虚虚地搭在他的腰上,如同平日落在椅子的扶手上般只是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却?像是有千金之重让他丝毫不敢乱动,小渔有些紧张地半跪在那里侧过头看他:“您、您是有什么事吗?”
燕眠初敛眸不语,纤长的睫毛一下下轻眨着。
小渔从没见过长的这么好看的人,无论?是汉子还是哥儿都很难在脸这方面胜过燕眠初,他恍惚间竟觉得会有蝴蝶落在他的身?上,虽然以?现在的温度来说蝴蝶还没有破茧。
“不要用您来称呼。”他的夫君认真道。
小渔呼吸一窒,“好、好的……燕少爷……”。
燕眠初:“……”。
他一时间不知?该先感慨小渔的脑回路还是吐槽这古早的狗血话本般的剧情了。
他没松手,于?是小渔便一直维持着这有些尴尬又有些别扭的姿势,常年做着体力活的哥儿有着一张劲瘦又柔韧的腰,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有力肌肉,和燕眠初这种?常年在床上躺着的病弱汉子有着天壤之别。
他只要稍稍用上一点力气就能挣开燕眠初的控制,到了这个?位面他们两个?反而真的有种?上个?世界的强悍雌虫和孱弱雄虫的感觉了。
但小渔没有,宛如承受着什么刑罚一般一动不动地乖乖跪伏在那里。
燕眠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为什么不挣开?”
他的疑惑反倒换来了小渔的不解:“为什么要挣开?”
他问的太?理直气壮了,燕眠初反而无言以?对?了,他沉默了片刻:“你是燕家的三少主君,不是燕家的小厮杂役,这些事情交给燕一做就可以?,哪用得着你亲力亲为。”
自进入这间小屋以?来小渔就自发地将自己放在了杂役奴仆的位置上,前有端茶倒水后有铺桌研墨,忙里忙外的到现在都没坐下来安静上片刻。燕眠初不太?清楚这个?朝代的婚礼习俗,这场大婚本就因为他的身?体状况缩减了不少习俗和礼节,但就算他再不清楚却?也知?道——这些绝对?不是拜堂当日夫郎该做的事。
这明明是共度余生?的另一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