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胆子倒是也大?,死人的生意都敢这么糊弄,也不怕真有被他坑的冤魂半夜爬上来找他。
“话说回来,你?家三少爷不是已经备了副棺材吗?我记得是燕家从府城里?运过来的吧,用的木料还是上好的……”。
“做你?的事?,不要多问。”小厮打?断了他。
“三少爷自然早有准备,这是给其他人的,闭上嘴做你?的工吧。”小厮阴沉着脸,语气凶狠极了。
余庆和余阿爹当时就在铺子里?面,余阿爹亲耳听到了这两人的交谈。余庆的木工活做的极好,还在渔村里?时就常常捡了木头随手雕刻些小物件带去外面售卖,到了永安镇上凭着打?井和木工等?手艺短短几月就攒到了普通村民?一年都未必能赚到的银钱。
棺材铺的于老板当然也会雕些东西?,但他这人实在是太懒了,据余庆所言于老板接到了来自燕家的一笔大?单,因是急活燕家又额外添了不少银子,于老板收了定金转手又托人找到余庆的头上低价雇佣余庆做一部?分?,这才让余庆知道了燕家定棺材的事?。
“我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私下里?又托了不少关系打?听了番,但这事?情似乎在燕家也是秘密,问了一圈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些还是我趁于老板醉酒从他口中套出来的。”余庆惋惜道。
余阿爹本来是不信余庆的,但被余庆带着到棺材铺里?走了一趟后……他也不得不信了。
他迅速地将这一切给小渔讲述了遍,最后又担忧地抓紧小渔:“邻村的那个哥儿现在早就化为?一抔白骨了,余渔,这种?事?情我们真赌不得。”
永安镇南边有户姓邓的秀才,一把年纪家里?有不少孩子,长子那年同学堂同窗进山踏春时意外从山上滚落下来,下山路上拖延了救治伤了根基,在病榻上挣扎了几日也撒手去了。
老秀才一碗毒药逼死了儿媳,两人同棺而葬一同被埋进了黄土,可悲的是全镇上下都知道儿媳的死因,却无人追查妇人死去的真相。
老秀才就说儿媳思念夫君一时想不开随他去了,事?发当时又无其他人证在场,官府倒是也能让仵作在尸体上多下些功夫挖出些证据出来,但……镇上总共只有零星几个秀才,秀才举人的数量也是地方?官员考核的重要标准之?一,衙门里?的大?老爷还指着过几年调职去个富庶些的地方?呢,案件报上去没几日便草草结案了。
这事?压根就没闹起来,大?多数人早已习以为?常,还是余庆特意将其打?听出来讲给了余阿爹:“邓秀才现在还在镇上的学堂里?做夫子,说不定哪日你?也曾在街头巷尾与他擦肩而过呢!”
余庆语气随意,余阿爹却听的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渔,听爹爹的话快些走吧,这地方?多待一刻我都怕的厉害!”余阿爹声音颤抖嗓音嘶哑,像一只受尽了惊吓的炸毛的鸟,即便处在静谧安全的环境中也要时不时地不安地扑动几下翅膀。
“走?”余渔垂下头,“爹爹,我能走去哪儿?”
“你?我的户籍在我成亲时就已经一并落过来了,没有路引没有凭证,官道两侧处处设有关卡,我们能去哪里??”余渔试探道。
余阿爹话音一顿,明知附近无人却还是不自知地又将声音放轻许多:“前段时间下的雨你?还记得吧?”
余渔眼?皮一跳:“雨怎么了?”
余阿爹没有回他,他缄默不语沉默良久,在余渔等?的不耐终终于准备出声催他时才轻轻开口。
“气候突变天气异常,奉安府下了数日暴雨冲刷淹没了不少良田村落,也有不少百姓无家可归成了流民?。”
“消息已经上报给了朝廷,听说朝廷派了官老爷下来赈灾放粮清点流民?安抚百姓,余庆认识的人里?有一个商贾颇有些人脉手段,他能帮你?重新落个奉安府的户籍。”
“奉安府距永安镇有着段距离,只要你?不回到这里?、只要你?平时小心谨慎一些……当是不会被燕家的人发现的!”
“小渔、小渔!算阿爹求你?了,这都是阿爹亲耳听到的怎会有假!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的命啊,你?要是出了事?情、你?要是出事?阿爹也只能一同去死了!”
余阿爹一把年纪却老泪纵横,看的余渔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将余阿爹扶了起来:“我知道了爹爹,你?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余阿爹抹着眼?泪:“我不在乎燕家的泼天富贵,我只想看你?好好活着过完一生。”
余渔只能先将他安抚下来,他隐隐约约地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方?面是燕家从未展现出丝毫这方?面的倾向,另一方?面或许也是这一切都和余庆有关。
他打?心眼?里?地觉得余庆这人不可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让余渔的戒备心理?提升至最高点,余渔含含混混地应了余阿爹的请求,话音一转又反问回去:“那个燕府的小厮长什?么样子?您还有印象吗?”
余阿爹直摇头:“不清楚,我没看到他的正脸,他出门后我在后面远远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是个身形格外高大?的汉子,背影也很结实壮硕。”
“身形高大??”不怪余渔多想,整个永安镇上只要提到这四个字十个里?有九个人都会想到燕一的头上,那一个还是压根不认识燕一或没听说过他的,燕一这只机器虫的身高放在整个连朝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醒目惹眼?的人尽皆知。
“可没法和燕一比较,”余阿爹连连摆手,“那小厮至多只到了燕一的胸口位置,什?么人能和燕一比身高啊?不过燕一倒是要比他瘦弱上一些。”
余阿爹也是见过燕一的,他摆摊首日燕眠初专门让燕一过去帮着忙活了一天,余阿爹对他的印象极好——手脚麻利做事?踏实,就是有些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倒也不是什?么大?的毛病,他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的性格多了去了。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特征吗?”余渔在心里?回忆着燕家的一众人等?,在他彻底接管燕家的产业以后小金这个代管事?专门抽了一日让府内的所有杂役到余渔面前让他认认脸,府里?随着燕家车队走了不少人,余下的这些他基本都看了个面熟。
“嗯……”,余阿爹绞尽脑汁地思索着,“那人说话很凶很蛮横,听着像是个威胁惯了人的,声音很哑,你?记不记得我们村里?那个哑巴老头?早年喉咙受过伤后来说话都不太方?便的那个?”
余渔点头。
还在渔村里?时余家没少和那老头接触,余渔有时会去他家借些补网的东西?,余阿爹只提了几句余渔脑中就有了个大?概印象,但他不记得燕府有这样的一个杂役存在。
再往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余阿爹尽可能地将自己能回忆起的信息都告诉了余渔,临走还不忘提醒他一定要尽快给他回了消息,眼?看着日头渐落天色渐晚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和余渔告了别——若非现实实在不允许,他甚至想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将余渔直接塞进袖子一并带走了。
余渔站在他的身后,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一个到燕一胸口位置的小厮……余渔抬腿就要往回走,刚一动弹险些直接栽倒下去,为?了防止被余阿爹看出端倪他一直强撑着维持自己的表情,父子连心,看余阿爹的样子应当也是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对了,不过余渔一直有意无意地引着他往别的事?情上说,余阿爹又满脑子都是余渔的安危,那点刚刚萌生的思绪这才被他屡屡打?岔赶了回去。
“太可笑?了。”余渔捂着胸口自言自语,也不知是在嘲笑?什?么。
他在原处坐了许久才终于缓过神来,一步一步动作极慢地朝着小轿的位置赶去,在前院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想必陆郎中早已为?燕眠初诊断完毕了,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有没有好转上一些。
要是平时余渔一定紧赶慢赶地朝着小院的方?向赶,但他现在却在原地拖延许久,像是有什?么不愿接受的不敢面对的审判在等?候着他一般。
害怕听到一些不想听到的消息。
畏惧一具冰冰凉凉的尸体。
余渔伸手按着自己的手臂,透过外衫布料能清楚感受到下面缠绕着的东西?,一层缠着一层将他的手臂紧紧裹住,在逐渐升高的天气里?闷的极不舒服。
小金已经在院前候着了,余渔朝他点了点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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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叔叔,见到小渔了吗?”余阿爹刚出燕府的大?门,斜刺里?一个人影便小跑了过来,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询问出口,但这地方?距离燕府太近了余庆甚至能感觉到门房的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呢,只能目光深邃地朝着燕府的厚重大?门看了一眼?,继而随着余阿爹快步离开。
“……他说会考虑下。”余阿爹按住额角,他这人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木讷朴实地只想着拼命赚钱让孩子过上好日子,余渔父亲没了这么久他甚至都没起过改嫁的心思,年近半百还是头一回有了这么大?胆的想法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