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瘴有意激他一激,从袖中取出枚灵石来,那灵石雕刻成了只卧倒的狸奴形状,教他微动指节,便捏碎了。
刹那间,万千照霜剑的虚影浮现,万剑齐进,飞沙走石。
待烟尘散去后,玄微仍挺立在前,衣袖上却多了几道血痕。
骨瘴身后寒光凛凛,祂朗声说:“你不出剑,我便先出了,被自己昔日的照霜所指,感觉如何?”
而玄微并没有在回顾照霜剑的剑阵,他在看岁年。
那已伤痕累累的躯壳上,甜腻的惑香已完全遮盖住了乌云盖雪的气息,他的黑衣看不出何处的伤口在渗血,拔步腾挪间却会洒下斑斑点点的红珠,连那脸庞也一并被血污沾染。
可也正是因此,他面颊上那两道水痕便格外醒目。
骨瘴摸了摸脸,指尖沾到点水意,祂面目的表情已显得极为狰狞,像是含了极大的怒气,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骨瘴自言自语道:“笨猫,你被卖了还要为他的东西哭上一哭,为何不和我走呢。”
祂挥手令纪沉关的留下的剑阵攻击玄微,眼目忽显沧桑,像是被历经风雨的老者上了身。祂道:“人世苦多,一念便可放手,我赋予你永恒的解脱和快乐,为何执着于不可得之物?”
“……闭……嘴!”
“你醒啦!快看看这剑阵好看吗?擅自启用了纪沉关留给你的玩意儿,真是不好意思啦。”
“滚!滚出去!”
“放肆,吾是在帮你。”
诡异的自问自答中,玄微在漫天剑光里杀出了一条路来。
这剑气容纳了他昔日作为凡人时的大半灵力,风与水摧枯拉朽地轰击着山林平野,是彻彻底底的毁灭的力量。
然而这毁灭,是为了庇护纪沉关最重要的人。
在打落大半的剑光后,玄微注意到在剑阵的中央,浮现出了一道虚影。
这是纪沉关给岁年留下的保命杀招。
与此同时,水莲洲大风骤起,成千上万的白影无孔不入地出现,它们歌舞狂欢,发出怪诞的尖叫。
玄微将清心术加重,点在自身,可他还是看见了幻象,与剑阵中修士的虚影融合重叠。
此人长身玉立,手握照霜,腕上戴了串黑白两色的念珠,坠挂着流苏软絮与银色的铃铛。
那是纪沉关除了死前,时时刻刻都带着的东西,细碎的流苏垂在剑柄上,与那紧扣的五指纠缠。
藏纳于剑阵中的纪沉关的灵力抬首,玄微一震,那虚影双瞳银白,杀意坚定,对他说:“休想伤害他。”
玄微皱眉,自剑阵中截下了把照霜剑,直向这道虚影。
*
水莲洲通道已开,众仙君在紫红光芒冲破屏障时,均感觉身上一轻,虽还未完全恢复神力,但至少御风御云还是能做到。
个别几个力量特别弱的仙君,便由砚辞带到出口附近,凤凰姐弟则正飞往水莲洲各处寻找落单者。
七棠驾驭着她的小彩云噗呲噗呲地飞上来,砚辞向她点了点头,七棠便又红了眼眶。
龙君的伤在这里不知因何极具恶化,龙珠虽已寻回,却也已破损不堪,若还有冻顶天珠,兴许都不管用了。
仙者有成千上万的岁月,可龙君不再有了,她不知他能否坚持过接下来的年头。
她以往畏惧兰阁主人,从来规规矩矩,可这次却没由来生出股勇气,对砚辞道:“年年说以后会带我去人间,龙君也一起去吧,我们先走一遭山川湖海,再来重头说当年。”
砚辞听罢,便慈爱地笑了,七棠忍住眼泪,一头冲进出口。
龙君维持出口处不受外力影响,心中却不知为何总是惴惴不安。
他望向不时闪过紫银光芒的所在,眉头深深拧起。
昔日长久的征战练就了砚辞敏锐的直觉,但混沌的头脑令他无法将所有的线索连接。
花君衾漪也自愿留在此处为花灵们断后,他的屏障被来历不明的力量改造,仙体也或多或少受其影响,如今神力才恢复了两三成不足。
应蕖仙君原站在旁侧为师尊护法,但却被衾漪叫去协助凤凰二人。
“花君可还无恙?”砚辞道。
衣袖上遍开繁花的仙君答道:“尚可,多谢龙君关怀,此地诡谲,你且也早些离开这里罢。”
“待小辈全都顺利出去。”龙君不说走与不走,而是状若无意道:“花君乃是与天地灵脉最为亲近的仙灵,你我二人上次的合作,多依仗你以灵脉追踪魔族,那时本君便见过衾漪你的本事。”
“那可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花君衾漪含笑,“龙君高看在下,水莲洲怕是早已叫人布下层层设计,不论在下如何感知天地灵脉,也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细细的熏风凭绕两位,衾漪在憧憧鬼影里露出个厌倦的表情,他挥挥袖子,重新叮嘱离去的花灵们注意自身安危。
龙君便也专心维护起出口的稳定,不让那封闭的屏障复原。
琦羽引渡来了三个落单的仙君,待第三人走出屏障,砚辞正尝试厘清心头不安的来源,花君突然莲步轻移,以极为快速的身法出现在龙君身后,抬手便要劈晕他。
——啪!
龙君却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他凝了灵力的手腕。
砚辞冷声道:“花君为何如此?”
来自往日战场神军统帅的威压铺天盖地罩下,花君脸色渐白,勉强挤出丝笑来,道:“正是因为你我有合作之缘,我敬仰当日砚辞君的品格,才如实相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