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好的宝石粉放在一只只小罐子里,呈现出鲜艳的色泽:白色、黄色、绿色、蓝色、红色。
正是他们画般若绘所用的颜料粉,使用时需要加水调成膏状,才能涂抹在画布上。
“这一批颜料不行,”正在分拣的那个人说,“很多颜色都不太正,只能丢掉了。”
砸宝石的那个人抹了一把汗,“因为这批五彩羊不行嘛。我就说眼睛得一生下来就挖,就算是山洞里黑,怎么也是有点光的,他们的颜色都从眼睛里漏掉了。”
“可是一生下来就挖的话,很多就活不下来了,做不出那么多颜料。”
旁边一人道,“画院那边催得急啊,说是这一批学徒马上要大圆满礼了,颜料不够用。这不是为难人嘛。”
原来这就是般若绘颜料的真相。
最珍贵的颜料来自五彩羊,而五彩羊并不是真的羊,而是那些关在漆黑山洞的笼子里的奴隶。
他们一生下来就被挖掉眼睛,从来没有见过世间的色彩,这样色彩才能“保存”在他们的身体里,不然就从看到色彩的眼睛里漏出去了。
具体的制作过程,似乎是像烧舍利子那样,把人放进窑里烧,就能烧出来各色宝石。
把这些宝石按颜色分类,就能制成般若绘的颜料。
“好在这批的金色颜料还可以,不然我们怕是要遭殃。”
“毕竟是宫主亲自挑的金色羊嘛,他肯定能看出这一批羊里哪个能产最好的金色颜料。”
“做颜料可真难。挖眼晚了呢,颜料质量不好。早了呢,产量又上不去。那只金色羊如果用来做其他颜色的颜料肯定也是最鲜艳的,可他取了金色颜料,再烧成其他颜料就不是最佳时间了,质量又要受影响……”
几人唉声叹气。
舟向月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抱怨,目光越过他们,看到后面有一座石头小屋,里面锁着一个奴隶。
那个奴隶四肢和脖子都被锁链锁在石头墙壁上,身体前倾,无声无息地垂着头,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眼窝里也和山洞里的奴隶一样空空荡荡,没有眼珠。
有人想起来:“话说,那只金色羊还活着吧?”
那个挑拣宝石的人站起来,“我去看看。”
那人一走进小屋,原本死气沉沉的奴隶就惊恐地瑟缩起来,声音嘶哑得只剩气音:“求求你,轻一点……”
他可能已经在拼死挣扎了,但他实在太虚弱,就连束缚着他四肢的锁链都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气息奄奄地挂在镣铐上。
奴隶的嘴唇毫无血色、干枯破皮,心口的位置满是横七竖八或陈旧或新鲜的伤口,随着他无力的挣扎,有血液缓缓坠落,正好落在地面上的一只小陶罐里。
刚刚滴落的血液明明是鲜红的,但在滴落的过程中逐渐变成了金色。
落入罐子里时,就变成了浓稠的液体,闪烁着纯金的光泽。
那人看了看奴隶,又看了看罐子里的颜料,摇摇头走回去。
“活着。就是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了,”他对另外几位颜料匠说,“产量也不高,那几位般若师都找我抱怨呢。”
“没事,反正下一批羊马上就成熟了,会有新的羊的。实在不行就往里面掺一点次等的金色颜料,一点点也看不出来的。”
舟向月躲在石头小屋后面,心想原来金色颜料是这么取的。
不过他这个寻找金色颜料的方法算是作弊,其他人肯定没法像他一样摸到这里来。
既然老师向他们提出了寻找金色颜料的要求,那这应该是大多数学徒都能做到的。
五彩羊能提供最顶级的颜料,另外还有普通的颜料,那么同理,应该也有普通的金色颜料?
五彩羊的心头血是最顶级的金色颜料,而其他人……不对,在曼陀宫里,哪怕是奴隶,学徒们要动手也十分不易,毕竟奴隶都是曼陀宫主的财产,不是他们的。
应该不仅限于人吧?
不然难度好像有点太高了。
这样的话,老师说的“只要有一颗炽热的心,就会获得金色颜料”,应该就是字面意思——
从活着的、温热的心脏上,可以取到金色颜料。
这应该是说冷血动物不行,只要是有体温的动物,应该都可以。
那难度也不算太高,只是稍微有点恶心人。
这山谷里的动物不是很好找,而且动物要取心头血就没人这么好控制了,量也不多,估计得直接杀掉。
舟向月心里盘算,这里的这罐金色颜料差不多够三幅须弥绘,可以让他、郁归尘和付一笑三人离开般若绘。
至于祝清祝凉,就让他们继续在里面待着好了。
他在这个魇境里观察到现在,发现在般若绘里面反而比在外面更安全。
只要外面的人赶紧破境,留在般若绘里的人自然就一同得救了。
……
郁归尘拿到舟向月带回来的金色颜料时,皱起了眉。
他很想问舟向月这金色颜料是怎么来的,但因为之前老师说过的话,又没有问出口。
舟向月摇着他的肩膀:“你快用啊!金色颜料要趁新鲜用,晚了就不好看了。”
郁归尘被他催得来不及细想,还是用描金笔蘸了金色颜料,描在两人已经接近完成的般若绘上。
舟向月的金色颜料显然比格桑的更好,金色一沾上画布,整幅画面顿时变得流彩溢金,有一种梦幻般的流沙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