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我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易殊的意识备份技术,你学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意思?”
贺识微垂下眼:“就是,能使用它吗?”
陆拓吃了一惊:“你这想法很危险啊!而且我再怎么也做不到像他那样……”
“不是要你像他那样,只取皮毛即可。”贺识微又低语了几句话,陆拓的表情从抵触逐渐转为深思。
俩人回到会议室,贺识微便宣布:“我觉得小陆的计划可行。”
“贺总,这事真的有点欠考虑……”盖总监冲口而出。其他高层虽然不像搞技术的那么直肠子,但眼中也都写着不赞同。
贺识微一向是波澜不惊的,谋定而后动的。他也知道自己今天一反常态,这铁了心往前线冲的样子,在众人眼中可谓莽撞。但他却有非此不可的原因。
目前除他之外,还没人知道陆拓对易殊的技术已经掌握到了哪一步,而这种秘密泄露给任何人都极其危险。所以接下来的关键一步,他不能交给旁人去做,只能亲自上阵。
“就按之前说的办吧。”贺识微拍了板,“老盖转让一下超级gm权限,小陆跟团队做一下最后的准备,其他部门也请腾出人手,随时准备配合行动。我向各位保证,我必不会辜负你们。”
无论这些人此刻心中是怎么想的,他们都曾为天工付出过无数心血。除他们之外,还有千千万万的员工在此地押上了青春与未来。这一仗他输不起,只能大步向前。
“散会吧。”
众人心情各异地散会离场。
贺识微甚至没给他们私下游说的机会。离开会议室后,他嘱咐了一句暂时加强园区内的监控力度,避免有人浑水摸鱼,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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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确定要这样做吗?这倒是个新鲜的点子。”全息投影里的霍华德教授饶有兴趣地说。
陆拓回身锁上门,面带犹豫地看着贺识微与老教授交涉。
“是的,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大胆,请问您愿意帮助我们吗?”
霍华德的白胡子抖了抖:“我只能说尽力而为。我虽然是易殊的导师,但也不完全了解他后来搞的那些技术。不过,陆拓刚才提出的方法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如果做好善后工作的话。”
“那就试试吧。”贺识微说,“没时间找别人了,我来当第一个小白鼠。”
商人的直觉犹如茫茫大海中的罗盘,会自动指向遮风挡雨的港湾。贺识微总有一种感觉,霍华德教授知道的事情比表现出来的更多。如果不是他塞到陆拓手中的那份资料起到了关键作用,己方早已惨败于易殊之手,而且到死都窥探不到真相。
还有,他的小屋里那个不断变幻的天鹅星座投影,似乎也大有文章。
若说这整件事情是一盘云遮雾罩的怪棋,那么霍华德教授无疑是执子人之一。如果能得到他的助力,成功的机会将大大提高。
陆拓的手中抱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仪器,仪器另一端连接着终端。如果有懂行的人在场,就会认出那玩意是开发游戏的过程中,用于测试神经同步效果的。
“还是在我身上试吧,让教授指导你操作?”陆拓最后一次试图让他改变心意。
贺识微断然摇头:“我出的主意,我负全责。”
“要的就是这种探索精神!”老头子丝毫不理会陆拓的忧虑,愉悦地拍了拍手。
在他的指导下,贺识微平躺了下来,任由陆拓在自己的脑门上摆弄仪器。
“现在用最大努力回想一下……嗯,回想什么好呢?必须是一件给你留下了深刻烙印的事物。”霍华德教授说。
说到烙印,陆拓差点要出口“我的耳垂”。转念一想,这对自己也太残忍了。要是一个误操作,让贺识微从此见到自己又要呕吐,那自己干脆别活了。
他纠结的当口,贺识微已经决定了:“我会回想我们家的地下储物室。”
“好的,那就尽量去回忆它的全貌,记起关于它的所有细节。”霍华德用催眠般轻柔的语气说着,转向了陆拓,“我们开始吧。”
贺识微闭上眼睛,竭力让自己沉浸入回忆之中:地板的花纹、墙壁的触感、空气的湿度……
脑中传来微妙的酥麻感,并不强烈,犹如隐形的按摩。耳中断断续续地钻入霍华德与陆拓的对话,说的尽是“神经端口”“映射波段”“编译结构”这样复杂难解的术语。不知不觉间,他的意识逐渐飘远,最终浸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黑暗。
稀薄的黑暗犹如蚕茧,有苦涩的微光在丝与丝的缝隙间流动。
这感觉似曾相识,令人莫名地心生怀念与伤感。
贺识微向身侧探出一只手,摸到了墙壁。他摸索着走了一步,足跟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黑暗中传来了声音:“谁在那里?”
那声波震得贺识微心尖一颤,又朝前靠近了一步。
“不要过来!”那声音说。这一回贺识微辨明了它的方向,也辨明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虽然四下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他却还是了悟了。自己正站在储物室的门边,而对方蜷缩在惯常的那个角落里。
“我不会伤害你的。”贺识微轻声说。
“你是谁?”清冷的童声警觉地问。
“我嘛,我叫贺识微。”
“不要骗我,那明明是我的名字。你到底想要什么?”
贺识微苦笑。连他自己都忘了,小时候的自己竟是这样冰冷戒备的状态。严苛的家教、规矩的生活、完美主义的自我要求,还有那不为人知的恐惧,把自己逼成了一只小小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