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支前冲的铁流在面对朝己方跑过的袍泽弟兄,依旧没有人依然流露出一丝迟疑,他们都跟最前方的邢飞一般,面色漠然间成了一尊雕塑,竟是一味沉默着前冲。
终于,那些丧胆的士兵发现了不对劲,连忙呼喊道:“快,快往两边散开!”
这样慌乱的呼喊声对于那些情绪濒临崩溃的士兵根本无用,所以在城墙上熊三瞠目结舌的目光注视下,邢飞这股铁流锋芒所指,染的第一道血却是来自己方的袍泽。
眨眼之间,锋芒所掠之地便有十几人白白丢掉了性命。
而在这一个过程中,又属冲在最前的邢飞最为冷酷,面对那些朝他投来的或是惶恐或是求饶表情,他都视若无睹,此刻,他的眼里只有站在长街后方拖枪在地之人。
独孤卫的神色也终于郑重了几分,高看邢飞几眼的同时,视线掠及城墙上熊三等人,依然明了他今日若是直接斩了这敢径直朝他冲来的这人,这内城防线只会快速崩溃。
砰的一声,独孤卫所站立之地石砖寸寸碎裂,裂纹扩散出去足有丈余,而他本人则早已经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邢飞上空。
两方势力,朱雀城和隐谷,各自心思最少性格最硬的人终于站在了一起。
独孤卫双手握枪作擎天之势,黑色的枪头在划过长空的瞬间,拖曳过橘红色的夕阳余晖,竟是在空中划出了一条虚无痕迹,对着马上的邢飞砸了下来。
枪是百兵之王,战场之上的王者,斜执着前邢飞眼里只剩下朝他当头落下的这一道攻击,他脸上如常见,身后的士兵气息瞬间消沉,紧接着,随着他这一枪如同水中捞月般往上迎去,他整个人的气势也在节节升高。
终于,在一道震破人神魂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之后,一上一下的两杆长枪撞在了一起,一黑一白的枪芒相互交织着、湮灭着,既像是晨星初生,又像是日头西坠,强烈的光芒波及出去,邢飞身后的精锐士兵们,有数十人闷哼着便没了生息栽下了马背。
独孤卫感受着从黑龙枪身上传回来的力道,虽然惊讶于邢飞能够靠着两千人的军阵之力便挡下了他超凡后期巅峰的一枪,却并没有被打断进攻节奏。
他手腕翻转间,手中的黑龙枪宛如活物一般,先借力弹上半空,而后又重重砸向了邢飞。
他这一道攻击虽然不如跃空的第一击,却蛮横在连续不断,当邢飞勉强接住身后续上来的军阵之力后,他手中的枪弹起又落下,竟是在短短呼吸之间就重复了十几次。
终于,当独孤卫即将换气已经是最后一枪砸下之时,双手掌心早已经是血肉模糊的邢飞依旧充满力量地感觉起手中银白色长枪挡住了这一击。
但他的身体受得了这股堪比万斤巨石的压力,替他分担重力的胯下大马第一个宣告不知,仰首哀鸣着,竟是回首望了他一眼后,硬生生地口鼻溢血,四肢猛然崩折,跪了下去。
邢飞脸上闪过一丝悲意,仰起头和独孤卫对视之间,已经知道了双方的差距,虽然不至于心灰意冷,也明白了再战斗下去,只会平白消磨兄弟们的性命,高举着长枪的双肩朝左边一塌,便借着力道朝左边斜飞了出去。
早就等在一旁的燕清立刻策马上前,弯腰一捞,两人便共乘一骑,回到军阵之后,军阵在呼吸间已经变换了阵型,从之前的一往无前的冲锋心态转变成铜墙铁壁般的圆形防御阵。
正巧这个时候,那些城南那边逃了一路的亲卫军溃兵也终于回到了内城,城墙上的熊三立刻命令人击鼓。
当低沉悠长的鼓声在红色余晖青色城墙上响起时,这一番天地也才真正撕开了往日那番连绵的阴云压抑,有了几分战场长分生死的铁血冷厉。
“你是邢飞?”
独孤卫将枪尾杵在地面上,仰起下巴看着军阵中最醒目之人。
从出城后便一直沉默的邢飞终于开口,却是说的与战场无关之话:“军人和百姓不同。”
独孤卫还是仔细品咂才明白邢飞话里的意思,冷笑道:“我们不是白豪,不会拿百姓的血肉来帮助自己修行。”
邢飞默然沉颌,眼见独孤卫没有了纠缠之意,眼神示意间,整支军队在军甲鳞片摩擦间,马蹄调转里,再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沉默着朝城门冲去。
这个时候,南城门外的大道上,依旧只有独孤卫一人。
他望着快要进城的邢飞,难得生出几丝男人间的欣赏之前,想起不久前陈浊收服谢家的举动,大喊道:“你若是拜于我麾下,我可以让你身旁弟兄都留下一命!”
此时,邢飞领着铁流已经进了城门,视线望向这条中轴大道尽头偏左,那里正是长乐坊方向,心里默默道:“这是我和你最后一次配合,希望等一切结束,还能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