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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座位在教室西侧窗边,靠前,第一排。抬头是一台崭新的立式空调。冷风顺着扇叶徐徐吹向四面八方,课间,制冷机的轰隆声被嘈杂话声盖住了。

宋敬原睡眼惺忪地穿上校服外套。

一只手在他面前挥动:“醒了?”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嬉皮笑脸瞧着他。

宋敬原没好脾气:“滚。”

“滚个屁,”辛成英狐假虎威,“刚刚英语老师叫你下课找她。”

“你骗你爸爸呢,”宋敬原说,“明明是让没交作业的上讲台去。”

辛成英大吃一惊:“你睡了一节课大觉也能听见?”

他长得高,宋敬原只好抬起眼皮,看傻子似的瞟了他一眼:“要不你能赏脸往我们第一排来?又欠了几篇完型没做?”

眼见骗人失败,辛成英拉开椅子,肩挨肩坐在宋敬原旁边。

辛成英和宋敬原是多年老同学了,从小一起长大。两家都住在庙儿街,紧挨着做生意。辛家卖藕粉圆子,生意红火,宋家搞古董文玩,无人问津。辛成英活泼乱跳像得了多动症,宋敬原不爱动弹能跟猪比懒;一个长得高,一个长得瘦;一个身体健康,一个常年发烧;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偏偏有一个共同特点:不爱学习。

于是臭味相投好多年。

宋敬原起床气很大,此时如一樽坐佛入定,一声不吭。

辛成英习以为常,只把手里两张花名册“哗啦啦”地在宋敬原面前抖。

宋敬原一天被他烦死八百回:“抖什么抖?你的丧帖?”

辛成英神秘兮兮地拿胳膊肘怼他:“看看看看。”

宋敬原戴上眼镜,看了半天,没瞧出哪里值得看,正要骂辛成英没事找事,对方眼疾手快往最后一行指。

高一(7)班向来只有45只讨债鬼,干啥啥不行,厌学第一名。而此时,一个陌生名字却霸占了第46行的表头。

宋敬原懂了:“新来的?”

“转校的。”辛成英挤眉弄眼,“第一手消息!我给老王补数学作业时在办公室听说的。”辛成英一天到晚给人补作业,“路、拾、萤……听名字,是个女孩吧?”

“他就是个外星人也和我没关系。”宋敬原说。

辛成英早就习惯了他哥们儿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下午觉”,继续滔滔不绝地念叨:“明哥去办公楼接人了,我和他打听消息,老狐狸笑眯眯的不吱声。管她长啥样呢,只要她明天来报到,我这飞机座的可怜日子就结束了。”

辛成英个子太高,每回排座位都雷打不动屹立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像一颗倒霉的望夫石,眼巴巴地瞧着教室前排的热闹。

宋敬原对新同学不感兴趣:“恭喜。明哥接人去了?下节不是他的课。”

“哦,”辛成英说,“下节改自习。你干嘛?明哥可说了,要自觉,叫你不要胡作非为,擅自——”

“逃学”两个字还没出口,宋敬原不困了,立刻收好书包,一阵风似的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四五点光景,夕阳如流水一般顺着阶梯汩汩蔓延。楼旁有几棵老樟树把光斑筛作碎银。宋敬原轻车熟路来到校园东北角的矮墙边,攀上灰瓦,轻轻一翻,像只白鸟一样飞到青石板路上。

弯腰捡起了书包。

江都二中是一所“中不溜”的“一般”学校。论学习,学生不如一中的孩子会考试,论特长,也不如三中的艺术生们有趣。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它藏在老城区中心的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坐北朝南,周围全是老房子,沉褐色斑驳掉皮的木头房柱,石墙灰瓦上落的断枝枯叶,两三枝桂花出头,窗楹如瓷纹,透着盈盈一层光,藏住了一串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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