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胜这辈子就没有见到过比月女还要良善的人,像她这样的人,哪怕是个成年人,骤然接触父溺杀亲子的事情,照样会崩溃一段时间,更何况她呢?
总需要让人发泄出来才好。
周胜想的没错,若是个真正的汉代人,发泄出来,明天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顶多时间更长一点,终究能走出来,毕竟,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韩盈不是汉代人,她是现代人。
再直面死亡,不畏惧见到死人,韩盈也做不到接受在自己面前的杀子!
韩盈无力的跪坐在婴儿面前,伸手摸了摸婴儿冰凉的皮肤。
一个半小时前,她托着刚从母亲体内出来的婴儿,沾满胎脂的身体摸起来手感糟糕透了,又烫又黏腻,而且他特别皮,全身很有劲,小腿儿蹬的韩盈差点没抓住,那时候的韩盈,又开心又生气。
高兴的是母子平安,婴儿这么有活力,肯定好养活。生气的是,婴儿身上真算不上多干净,清洗起来可麻烦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婴儿会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变成冰凉的尸体!
“你可真幸运,以后不用在这世上受苦,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一年吃不上两回肉,每天睁开眼就要干活……”
韩盈像是着了魔一样,反复念叨着,不仅劝着婴儿,更是劝着自己。
越说,韩盈越觉得自己很疲倦。
她好累,太累了,累的没有办法让自己想开心的事情了。
过往被她压下去,不敢多思考的病例,环境,如今不受控制的,一个又一个的浮现在脑海里。
县城里的钟蕊,年龄那么小,骨盆不可避免的狭窄,就算控制减肥,生育的时候韩盈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去。
和她一样的幼龄产妇,不是一地的现象,是整个汉朝都是!
还有住在医院里的孕妇,临近生产,也从未停歇过纺布,不只是给韩盈工作,还是为了给家里赚些钱。
生育之后,她们连奶都没有,吃个鸡蛋,喝几顿鱼汤,就是这辈子都没享过的福!
那个骨折少年,实际上也就十二三岁,正处于儿童发育期,完全有机会愈合的和成正常人一样,可就是家里没钱,只能用保守中的保守方法治疗,结果呢,果然出现了肌肉组织粘连。
而更多的病人,在知道自己短时间不会死后,扭头就走了!
他们连治都不会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