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和雪一起一点一点降化。教室玻璃上住满了木乃伊。
他和她已经两个月没有联系,一切都沉淀了,她也学会了接受。
高叁上学期以最后一科结束,放学路上人潮人涌。
枝道的成绩变化不大,稳定在班级前十五名徘徊。她紧了口气又松下,将试卷规整地放进文件夹里。
马上进入紧张的高叁下学期,全班人提议班聚。一番投票商量后,最后决议在湖口吃烧烤。
“抱歉大家。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啊。”张雪接过电话后向全班致意。
班长作为代表回话。“没事,老师。我们玩我们的。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那我先走了啊。”
监管人的离开,放纵点燃狂欢。一些调皮的男生突然大声吆喝提议不如喝酒助兴。
“雪花来一件。大家都勇闯天涯好吧!”个高气足的男同学向服务员招招手。
并没有人阻拦,反有因不满大人管教生出一番叛逆的人。“喝!谁不喝谁是孙子!”
“喝点酒算啥?!大家都快上刑场了还不允许找个乐吗?!”
“希望大家以后前途都一帆风顺啊。”有人拿起酒倒了一杯向大家举杯庆祝。
“我们是学校最优秀的尖子班,当然前途无量!”有女生也喝了一杯。
枝道没喝过,她拒绝了陌生的东西。
后来吃得有些饱,她出了门想吹吹风散散食。
烧烤店在街的边缘。这里是湖边,湖风夹着风雪刮在热腾的脸上,她觉得有些冷疼,用手摸了摸。她走过右边玻璃侧着脸,明黄灯光下的年轻人正为高考和未来口吐飞沫,有人情绪高昂举杯畅饮,有人消沉低头不语。
她没看到他。
她转回头,直往前走,走到了转弯处。她缓缓地抬起眼睫然后又落下,脚步随之停了。她轻轻隐在黑暗里,街灯拉长了影子。
街灯也拉长了他和茉荷。
她纤美的右手拍了下他的肩,笑说了什么话。他比她高,于是配合着低头,安静乖巧得像条奶狗。他点了下头,回了她什么。两人身态体形的确赏心悦目。后来茉荷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转身走了。
枝道回到了座位上。
她突然想喝酒了。
她握着玻璃杯看大家热火朝天地交谈,她的右手便安静地倒酒。
他回了他的位置上,她看着他低垂的眼睛,喝了第一杯。
辛辣的酒液烫过喉咙,有点呛。她轻咳一声,为不适感难受,肺泡像在炸裂。她皱眉看杯子里的黄液,晃了晃。疑惑为什么会有人爱喝。
夹五花肉的途中她看了他一眼,前几个月问她要不要谈恋爱的人淡漠地夹了几片清淡的蔬菜,偶尔蘸了点辣椒。来去自如的人。于是她喝了第二杯。
放下酒杯那刻,她突然顿悟“家人”这个词。
爱人的终点是家人,家人是根的所在。她低了头,看盘子里的残渣。
他生命中重要的异性很多。她不是唯一,也不是分量重的那位。可以说放就放,也不会因她而考虑男女距离。呵。她算什么?
她叹气。她怎么这么小气。
第叁杯入喉。
原来她酒量还算可以。她想。都不知道第几杯了还没倒下。
若不是…
“枝道!你居然在喝酒!”卢子谅一番阔论后,转头一看一脸潮红神智不清的枝道,惊得把酒放下,忙摸了摸她额头。
“我…额。”一个酒嗝熏得她皱眉,她摇着头眯着眼。“没醉…”
天是花的,世界在旋转,她在混沌里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我开我爸车出来的,我先送她回去。”
“卢子谅,我早看出来你对她有意思…”
“祝幸福祝幸福。”
“没有的事…”
她被卢子谅扶上车。他知道她的地址,见副驾驶正歪着头唱“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娃…”的少女,无奈地摇摇头。
整局沉默不语的人看着车远行。
风雪里,他低头打了辆车
卢子谅让她的手臂搭在他脖子上,手扶她的腰扶着她走进小区里。
“怎么就喝酒了?还喝这么多。”走时他看了眼地上酒瓶,足有两个是空的。
她不说话,闭着眼。
他只好沉默,一直扶她到单元门口。
“到了。”他看了看黑压压的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家。”风吹半她的纵情。
她离开他靠在墙边揉了揉太阳穴。他担心地看她,“不舒服吗?”
“没。你走吧。我回家了。”
他走到她身旁,突然抱住她。“不舒服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你别占我便宜。”她用双臂推他,抗拒地挣扎。
他笑着抱她更紧,双臂合拢,恨不得镶嵌她在身体里固定。
“就趁你喝醉了才敢啊。”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头顶,抱了一分钟才缓缓放开,低着腰,双眼月牙般笑着,脸对脸地对她说。
“我们下学期见。”
她看卢子谅远去,身上的温度还有他的残留。不一会儿,风就刮没了。她低下头,从包里翻找着钥匙。
从最底层拿出,她将拉链拉好,包移在背后,钥匙串发出清脆响声,像石头碎裂的不甘。她从叁四个里找出了单元门钥匙,单捏在手中,准备开锁。
天色是干燥的冷。风雪狂吼,呼啸声如薄海同悲的殇礼。她听不到额外的脚步和呼吸声。
直到被人拉住领子。
她没回头,但也没动。半久后。
她说:“别碰我。”
“怎么?”他的声音平静如死水。“我碰不得?”
酒精的感觉又来了,掺杂爆破的力量和摧毁的态度。她在克制的边缘,晃着身体,不知何时会掉落。
她转身面对他,声音冷清。“谁都可以。”
眼睛盯着他。“除了你。”
他并不在乎。松开的手慢慢放进裤兜里。他像个无人区,荒芜、死寂又包容所有暴躁,只有平静。
“不喜欢。也和他走这么近。拥抱了?”他的眼睛如荒漠里的饿狼。
她仔细看他的面孔。
他依旧冷静,质问时没有起伏。从头至尾,他从不像她。她即使隐瞒失态也会不由自主地声大暴躁失去常性。他不会。他只是一次次冷眼旁观她的失控。然后再说点好话哄她。他不曾有过一次张扬暴躁甚至怒吼,甚至基础的愤怒也会被他盖得严严实实。
像目中无人的骄傲,他不会因她而扰乱一丝情绪。遇事沉静得像他没有情感,像一切亲昵都是虚假、都是演戏。
所以她有时觉得看懂了,有时又蒙在鼓里。
可是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