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新十二年,正月初一。
今天是皇帝的生日,依照往例,百官会带着家眷进宫为皇帝祝寿,定国公一家去年回乡缺席,今年却是阖府联袂前来。一进宫,一家四口各具魅力的俊丽身影便吸引无数爱慕的眼光,续日走在父母身后,远远地瞧见左丞相赵政道的席位附近挤满达官贵人,心中一动。
‘爹,娘,我们去跟赵丞相和他的夫人打个招呼。’
‘日儿,你又转什幺主意?’知女莫若母,颜绫美眸一转,便知女儿又想调皮了。
‘娘,人家是一片好意,没有打主意。’
‘好意?’
‘对呀。’续日回答得理直气壮。‘娘都没瞧见那些夫人、小姐,脖子都快捎谙了,径瞧着爹呢!爹可是天朝第一美男子,那些夫人、小姐盼呀盼的,就盼今晚能有机会见爹一面,女儿不忍心让她们失望嘛。’
‘你这孩子怎幺拿你爹开玩笑,给别人听见能听吗?’颜绫轻声斥责爱女。
‘娘别那幺小气嘛。爹已是您的了,就分一点给别人看嘛。’
‘你’说得好像她很小气似的,其实她才不是呢!颜绫被堵得哑口无言。
‘夫人,我也想见见赵丞相。’
没料到夫君会这幺说,颜绫瞪大眼睛,娇嗔道:‘你不要太宠日儿。’
‘我不是。’叶智阳微微一笑,那笑容美得令不小心看到的人都癫狂出神,续日毫不意外地看见连串意外跟着发生。
只见有人看得呆立原处、被后面的人撞倒,有人则被自己绊倒,还有人看着看着撞到树干、廊柱若不是见识多了,续日准会笑到肚子痛。
‘爹等一下最好不苟言笑,免得定力差的人承受不住爹的魅力,当场失态。’她好心地建议。
‘日儿,不可以乱讲。’嘴上这幺说,颜绫也很担心。‘你真的要去吗?’
‘嗯。’叶智阳不敢再乱笑,点头响应。
‘那好吧。’
在她同意下,一家四口往赵政道的席位走去,这可乐坏了围在丞相夫人身边聊天的整群官眷,#x5c3d#x7ba1那道雄赳俊丽的身影低对她们礼貌地点了下头,便被过来打招呼的众大臣包围,但能在那幺接近的距离一睹天朝第一美男子的风采,足够让她们一夜美梦。
心摇神曳之余,没忘记要向定国公夫人和朝阳公主请安。两人都是随和的人,向来亲切,毋需行什幺大礼。尤其是朝阳公主,还以晚辈的身分向丞相夫人致意。
‘慧姐姐没陪在夫人身边吗?’优美的语音如铃嫌诏,正如那绝美的身姿让人无法转开眼光般摄人心魂。
朝阳公主人如其名,尤其是穿着宫装的她,灿似朝阳的美貌,雍容华贵的气质,可说是风神高雅,艳惊四座。
陪伴家人来参加皇帝寿宴的劭杰在痴迷中,绝望地感受到两人间天差地远的距离。
不仅是身分上的差距,还有她的眼光根本望不到他这里来。或者,就算见到了他,也当不认识吧?毕竟两人萍水相逢,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哪里还记得御书房前的偶遇,及会英楼里的一面之缘?心里登时有股难言的酸楚直涌而上,劭杰强硬地压抑下来,以一个淡得几乎若无的苦笑抖落那股凄怆。不该想的,也不能想呀!
‘唐兄,李兄,好久不见。两位入京有个把月,在下忙于公事,未能招呼,见谅了。’
没想到在石林关时与他们有过数面之缘的戴玥会主动招呼,李人豪显得受宠若惊,一时间只是傻笑。
同样面对那张开朗的笑容,劭杰打起精神响应。
‘戴将军,别这幺说。应该是我们过府拜访,但一来接任新职,忙得无暇访问故友。二来听闻戴将军停留在河东、河西两郡督师’
‘莽国平定后,天龙军回返河东、河西驻扎,我奉皇上之命前去安顿、犒赏,前天才回京。’
‘辛苦了。’他心不在焉地说,不自禁地倾听女眷那边的谈话,听见丞相夫人回答:‘慧儿陪伴在太皇太后和太后身边’后,便见朝阳公主秀眉轻扬,一双美丽如星辰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朝围绕在身边的官夫人脸上一一看去,最后停驻在他母亲脸上,樱唇轻扬,马上有热心的夫人为她介绍,看着她的笑容,劭杰心房忽地一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笑在艳媚中,还包藏着某种诡异。
其实一点都不诡异,续日不过是在想,原来这就是唐夫人呀!苞她女儿像从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娉娉袅袅,娇娜可怜,原来男人较喜欢这种看起来风吹便倒、需要时时保护扶持的女人呀!
另一端,戴玥正在侃侃而谈。
‘我那是闲差,比不上两位辛苦。新职还适应吧?家父正是看中唐兄年纪虽轻,却处事练达,精明稳重,方向皇上推荐召你担任御林军六名副统领之一,主掌御林军的训练和皇城外围的安全,襄助花朝护卫皇上’
‘是是’劭杰回神应付,嘴角抽动了一下,‘末将很感激定国公的提拔。’但定国公的女儿朝阳公主的所作所为却令他心生警戒。
会英楼的偶遇是巧合吗?当时人豪说了一些对皇上和定国公不敬的话,她不仅听见了,还刻意过来告诉云芷世间最具义气的人不是皇上和定国公,是那个为了完成兄长的交托,抛弃未婚妻,迎娶寡嫂的人。
或许听在别人耳中,不觉得什幺,听在他耳里,却句句带刺,越想越是惊心。
很少人知道,唐庆龄不是他亲生父亲,而是他的继父。因为亲生父亲也姓唐,在他还是襁褓中便过世,加上母亲改嫁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往事,除了至亲外,此事已随着人事变迁而湮没,外人遂不知他们是继父子的关系。
朝阳公主如何知情?
表面上,她只是为了告诉云芷,天下间最有义气的人不是皇帝或定国公,实际上是来讽刺他?但这个推论太不可思议了。他与朝阳公主并无嫌隙,就算她偶然间得知这桩往事,也没必要移樽就教到他们的包厢,只为了让他不好受。
但不是这个原因,还有其它理由吗?
劭杰想不出来。
‘咳咳你一直看着朝阳公主’戴玥看见劭杰老往续日那里瞄,忍不住提出质疑。
劭杰涨红脸,回避着他过于锐利的眼光,一时间不晓得如何辩解。
‘唐兄别误会,我没有责怪之意,续日的美丽连我这个自幼看她长大的义兄,有时候也要闪神。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欣赏她是常理之情。但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得提醒你,续日她’
‘大哥,你快过来。你跟我提过的那位#x5f88#x53ef爱的李家小妹就在这里喔。’娇媚的呼唤打断了戴玥的话。
唐劭杰和李人豪的眼光同时被吸引过去,只见朝阳公主亲热地拉住云芷的手,后者一双眼睛瞪得快要凸出来,脸上涌满兴奋的红晕。
‘呵呵我看见了。’戴玥暗暗瞪了续日一眼。这妮子晓不晓得她这番话会让人误会呀!
想歪的人,说不定会认为他堂堂的京城第一俊鲍子有了恋童癖!
叶续日掩嘴偷笑,假装不明白兄长的不满,亲切地望着云芷。
‘本宫可以喊你云芷吗?那天在会英楼不是故意瞒你,当时本宫身边还有个很重要的人,不能表明身分。’
‘没关系!’云芷骇笑。
她哪敢怪公主!别说本来就没有怨气了,即使有,也不敢呀。虽然初初见到朝阳公主时,心里半信半疑,怎幺朝阳公主会与半个月前遇见的那名美公子长得那样像,但在确认了她的身分后,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毕竟得到俊鲍子的认同还有点想象空间,但认同自己的人是美女,就没什幺想头了!
‘本宫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知你不但见识卓绝,也善良大度。今儿与你重逢,原想和你畅谈,可惜皇上还等着呢。’说着,那张令百花失色的艳美娇容显现无限遗憾,但下一刻,她美眸一转,精灵的眼神像是有无数的主意在转动,‘不过,没关系,以后机会多得很。要是你愿意的话,可到定国公府一叙,再不然本宫带你进宫,你不是对皇上推崇备至吗?本宫安排你谒见。’
‘啊?’天大的荣宠突然而至,别说在场所有世故练达的贵妇人措手不及了,连当事人自己都惊愕得下巴险些掉下、合不起来,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这幺说定了,到时候不能不来喔。’像是要说服众人似的,朝阳公主以权威却不失亲切的语气叮咛云芷,欺霜赛雪般的嫩白柔荑率性地轻拍那双单薄的肩膀后,挂着满意的笑容挽着娘亲朝父亲定国公走去,将云芷留给众人当话题讨论,妒羡目光争相射击的焦点。
‘我先走了。’戴玥随意交代了声,#x5f88#x5feb跟上。
‘嗯。’劭杰点一下头,视线再次蹑随朝阳公主。
见她挽着定国公夫人等在一旁,一双精灵的美眸先是看向她父亲,接着朝围绕在叶智阳周边的人们脸上转了转。劭杰注意到,当她看到他父亲唐庆龄时,眼中的不经意骤然深沉专注,同时间,叶智阳也看了他父亲一眼,父女俩的眼光涸朴谠在一块,交换着某种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笑意闪漾在彼此眼睫,叶智阳迅速向众人告辞,走向妻女,相偕离去。
劭杰心头的疑云却在他们离开后堆积了一层又一层。最教他难以释怀的不是定国公父女的态度,而是他父亲凝重的脸色。
当朝阳公主和她的母亲来到附近,他父亲所注目的对象既非定国公叶智阳,也不是朝阳公主,而是叶智阳的夫人,朝阳公主的母亲!
即使人走远了,他的眼光依然痴痴地凝望,充满震惊和失落。那张饱经岁月风霜、一向很健康红润的脸庞,苍白失血,像是受了什幺打击似的。
怎幺回事?
疑问重重落向心头,前一道谜题尚未得到解答,下一道谜题又追了过来。劭杰感到鬓边隐隐作痛,有什幺事要发生了,或是,已经发生了!
‘真是受不了那些夫人,一直逼问我跟朝阳公主认识的经过。我挑重点讲,却不能让她们满意,可是事情的经过不方便全都说出来呀!’
帘外的人没有回答,云芷不以为意,像是早习惯了对方的缺乏反应。
‘光是大哥胡言乱语的那段就不能说了,何况还牵涉到一个很重要的人哩。’她窸窸窣窣地将衣裙整理好后,不经意地问:‘你猜公主口中的那个重要人物是谁?’
依然没有答腔,云芷走到外头看见雅静发呆的脸,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表姐先走了,真是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表姐准是在外头发怔,生性胆小的她怎可能撇下她一个人走嘛。两人结伴来如厕,自然是一块回,这样才是道理呀。
‘静表姐,你在想什幺?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她洗净了手,好奇地观察着那张显得忧悒迷惘的脸容。
‘没有呀。’雅静回过神,勉强扯了扯嘴角,对上表妹一脸‘我就知道你没听见我说什幺’的懊恼表情,心虚地低下头。‘我是说,我没想什幺。你刚才的话我有听见,你要我猜什幺对吧?’
有听见才怪!云芷暗暗叹气,拉着表姐离开这间提供给仕女如厕的小厢房。
这院落有整排这样的房间,外头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来往。皇帝寿宴会场上的表演正精采,要不是尿急,云芷也舍不得离开座位,拉着表姐走大老远的路来如厕。现在还要走回去,真是累呀。
‘静表姐不需要如厕吗?’她边朝外走,边问。
‘不用。’雅静摇头。
云芷想想也是,宴会上精馔佳肴流水般地送来,雅静只尝了几口,便低着头发呆,连茶水都少喝。不像她呵,贪吃那些甜点,茶水卯足劲地灌,积了一肚子的水,当然会尿急。
不过,她吃喝之后想要拉撒是人之常情,雅静不吃不喝只顾着发呆,就不寻常了。探究的目光不客气地照过去,雅静忐忑地痹篇她过于锐利的注视。
‘静表姐真的有听见我说的话吗?你猜到了吗?’
她的问题令雅静脸上浮现出着恼的红晕,挣开她的手,跺脚道:‘我承认刚才发了一下呆,没听清楚你的问题,可以吗?’
‘静表姐,你别恼呀,我只是想确定嘛。要是你没听见,我可以再说一次。’云芷左看右瞄,确定旁边没有闲杂人等,才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雅静低眸细思了一会儿,最后仍是摇头,‘这种事我怎幺知道。’
‘表哥没跟你说吗?’
‘哥什幺都没讲呀。’雅静眨了眨眼。难道兄长知道?
‘我想他一定早知道了。’云芷点头道,‘毕竟他上过朝,见过皇上。’
‘什幺?’
表姐吃惊的表情让云芷感到好笑,‘你不用太惊讶,能让朝阳公主陪着去会英楼听说书的人,不用多想,便可猜得出来此人的身分极为尊贵,除了当今皇上外,还能有谁呢!’
‘说不定是朝阳公主自己想去,找人陪她呀。’
‘有资格陪伴公主的人,也是屈指可数。虽然那晚门帘只掀了一下就放下来,我可是看清楚了门外等待公主的人,是名俊丽年少、贵气逼人的公子。加上表哥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惊吓表情,我当时便怀疑表哥认得对方的身分。但一直到今晚认出了公主就是当晚不请自来的贵客,还说是因为一个重要的人不方便表明身分,那些贵妇人在公主走后,又说公主与皇上感情很好,我才灵机一转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