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卉眨了下眼睛,视线落在那叠有些皱巴巴的信封上,心跳久违的急促跳动起来。
原来他不是因为变心了才不再给她寄信。
他寄了。
只是信被拦住了。
天呐,温含卉无法欺骗自己内心的感受,是如海潮般汹涌的思念和窃喜。
原来她并不是什么高尚之人。
她是小人,她就是希望陆安仍然喜欢她,向她证明他说过的话,立下的誓:他永不变心。
不仅陆安仍喜欢她,她也是,她也还喜欢陆安。
第65章陆安回京(上)回信就回信,她完全不……
当夜,温含卉照顾好胡武净,看他歇下以后,迅速溜进了自己的寝间。
一封一封信件被她展开,如同对待自己的珍爱至物那般,小心翼翼地捏着信纸一隅,细细品读,不愿错过其中的每一个字。
原来陆安出任无锡太守时面临的局面,远比邸报上陈述的要险峻,有士兵得了指令在他外出察看时期推他下湖,那是深秋的湖水,冰寒彻骨,庆幸是陆安会凫水,仍是爬了出来,查出始作俑者,将其撤职论罪。而他自己顶着高热照常办公,连续喝了一月的中药身体才恢复。
还有人趁陆安在外,去偷他家中财物,在他寝间点了剧毒的熏香,陆安在给温含卉的信中忿忿写道:他们一伙人最过分的是把我后院的菜苗也偷走了,我养了大半月才刚刚发出的菜苗啊!后来,案情告破,我亲自去问他们为何要针对我家菜苗,他们告诉我,是因为我家里简直一贫如洗,没什么好偷的,但是又得了命令非得给我找不痛快,所以就把菜苗拔光了。很好,我承认他们成功让我不痛快了。不过,原来上缴俸禄还有这等益处,行窃者不会知道,我的俸禄都在远在京城的你手中,他们当然偷不到、偷不到、一辈子都偷不到呀~
读信至半,温含卉一边因为体恤他的遭遇而心酸不已,一边又因为他苦中取乐的豁达而止不住地扬起嘴角。
她再拆开下一封信,信中人难掩苦闷:好吧,看来说穷卖惨不能博得你的同情,你都没有回信给我。
落款是:我敢有什么意见吗我完全不敢有意见的陆安安安安安亲笔。
那就说点好的事情吧,陆安在下一封信中信纸的开头如是写道:第三回搬家了,舍不得我在无锡刚修缮好的小宅子,打点好包袱,坐着马车去了扬州见已经病危的知府大人最后一面,他和我说,他做尽了人生想要做的事情,所以面对死亡极尽坦然。他没有撒谎,因为他离开的时候,嘴角仍是扬着的。我久违的想起母亲,当年她去世时也是说了几乎相同的话,那时我还太过年轻,浅薄的阅历不足以让我明白这番话的真谛。其实人生很简单,就是做尽自己心里期盼之事,才不会遗憾。我能在临近弱冠的年纪明白这个道理,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从今天起,我绝对不会再逼自己放弃你。
虽然我的父亲许是会觉得我的志向不够远大,但我的母亲一定会说服他,人生在世,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不后悔足矣。
旁边是他的画作:一只蝴蝶停在盛开的花瓣上汲取花蜜,后面蹲着一个书生在看它,书生的脚边有一根断掉的捕网。
温含卉缓缓放下信,眼眶湿热,仰面朝着屋顶悬梁,试图敛起自己的情绪。
她告诉自己不要总哭,可是晶莹的泪迹仍就从她眼尾滑进鬓角的发束中。
她完全读懂了这幅画:陆安告诉她,爱上一只蝴蝶,不是将它捉捕,而是看它游历人间这片花草地。她负责飞,他负责看着她。
好一会儿,温含卉才平静下来,她抽抽鼻尖,伸手去拆最后一封信:
大喜!原来是驿站并没有把我的信送出去,我还是有机会得到你的回信。但是也是大悲!因为我本就没什么期盼能够得到你的回信,如今又捧起了小如千佛寺里不起眼的一瓣烛火那么多的希望。
落款是:守着一点渺茫的希望过日子的陆崽亲笔。
温含卉目光在信纸上流连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将它们悉数收进匣盒中存放。
期间她的嘴角扬着,满脑子都是他惹人怜惜的落款,脸颊都有些发酸,直到她无意一瞥摆在桌台上的那方铜镜,她看着铜镜中那张成熟的脸孔,面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二十六岁了,实在不应沉溺在一些虚妄的甜腻之中。
他很快就会变心的,男人都是这样的,陆安不会是例外,温含卉试图以此说服自己。
她沉沉地吁了口气,感觉到嗓子发涩,便披了件外袍,起身去炊房煮水喝。
细细的火苗自漆黑的夜里燃起,带起干草柴枝的簇簇火星,温含卉往铜壶里添满水,架在炉架上煮。
期间,炊房外传来窸窣响动,温含卉撩开门帘察看。
胡武净拄着拐杖走向后院,许是因为他老来顽皮,这阵子被温含卉管束住了不少,他看见她,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认真同她解释道,“温姑娘,秋日太燥,我口渴的不行,就出来找口水喝。不是夜里出来乱跑哈。”
外面黑灯瞎火,温含卉担心老人摔跤,赶忙起身把人扶进了炊房,找了张木凳子给他坐着,她指指尚未烧开的铜炉说,“这天时是挺容易口渴的,我也再等水开呢。”
两人各坐在木凳子上,安静片刻后,胡武净捋着胡子徐徐开口问道,“温姑娘,我方才听你说话的声音不对劲,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