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家的琴房很大,原本谭枳明想着两个小孩都练琴,还特意砸了一面隔墙,结果没料到谭映雨对钢琴的兴趣与日渐少,最后琴房便有大半空间都闲置了。
因此,添张桌子绰绰有余。
作业堆得老高,谭映雨埋头写题,谭枳明就坐在另一边看江麓练琴。
*
琴键如水起伏,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有无与伦比的天赋,曲谱翻过一页,乐声犹如行云。
谭枳明在教课一事上堪称严厉,谭映雨厌倦钢琴也有这一份缘由,但对于江麓,他有时候都觉得实在是无可挑剔。
乐声忽而停了,江麓低声道:“刚刚这个部分,今天试了几次都觉得不好处理。”
埋在作业堆里的谭映雨支起耳朵,有吗?
她都当背景音听来着,十分享受,完全没察觉到江麓的“不好处理”。
谭枳明微微颔首:“你注意到了,这很好。”
随后,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成名二十年、享誉全国的谭枳明比起江麓,在指法更为圆融娴熟,江麓听得仔细,看得也仔细,很快了然。
琴声再起时,谭枳明越加满意,谭映雨撑着脸,发觉自己确实听不太出有什么不同。
她低头,继续和天体运动搏斗。
大半日的光阴就这样走过,谭枳明放心江麓,留给他足够的时间练习,书堆里的谭映雨挥了挥写满的试卷,向自家老爹表明了自己考华清的决心。
琴房里很快只剩下流动的琴声,偶尔夹杂几句对于物理的痛骂。
手机的提示音响了几次,江麓偶尔看过去,又任消息淹没在琴声之中。
临近傍晚,琴房外已经是大片大片橘子似的海洋。京市的落日总有种格外旷达的浓墨重彩。
江麓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手机的屏幕又亮了一下。
谭映雨冷不丁开口:“不回消息吗?”
江麓一怔,然后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谭映雨微微睁大眼睛,暂且搁置下鏖战大半天的作业。
“你今天看了手机好几次了。”她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有些八卦的语气。
“嗯。是班里同学的消息。”
谭映雨第一次见江麓这样,实在很稀奇。
自己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发小,历来眼睛里就只有那架钢琴。
好奇心十分刺挠,伴随着一点细小的失落,谭映雨绝不承认自己由于颜狗本质,其实有那么一些喜欢自己的发小。
不过只有一点点,嗅到八卦的兴奋迅速将失落碾压。
但是江麓拿着手机,很快就回复完了,然后倒扣在了钢琴上。
谭映雨眨了眨眼睛,她想多了?
“先去吃饭吗?”她看到江麓又将曲谱翻过一页,不由得问。
“我再练一会儿,不用等我。”
“行吧。”谭映雨早就习惯了他的刻苦,“我留冰箱里,到时候你自己热一下。”
小谭同学很快将笔帽合上,步履轻巧地下楼去了。
偌大的琴房顿时静悄悄,江麓抿了抿唇,又点进了聊天列表。
【商泊云】:一天时间把数学都写完了。
【商泊云】:英语字好多。
【商泊云】:陈彻话好多。
消息隔着大半天来一条,语气随意,好像也并非特地要交谈,更没计较他到晚上才回复一句“今天一直在上课”。
耳尖发热,心绪也乱。
江麓看向窗外,京市的天际线并不像长洲那样尽是摩天大楼。
宫阙飞檐,渐渐由平缓向上攀升,远山是淡淡的鸦青色,而橘子似的天空正渐渐变得深蓝。
就和飞机夜航时窗外的云海一样。
深蓝色的橘子显然是种忧郁的奇怪水果。
因此江麓的心情也很低落。
商泊云是他的朋友。
江麓知道自己和几乎所有人都维持着不错的关系,但这种关系建立于一定的距离感,江麓很喜欢这种距离感。
当一个人的成长步调不能和其他同龄人一致时,就注定他无法建立亲密的友情。
因此,真要说起来,他的朋友不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