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前置条件是什么,无论是他主动坦白,还是因为孟楠而暴露——无论妈妈的死亡是否和他有关联,他的父亲都十分坚决地不能接受他的性取向。
“所以不要想太多。”李妍声音娓娓,“多思可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江麓没说话。
李妍只当没看出他的抵触:“你钢琴弹得很好,知道我的病人是你的时候,我还惋惜了很久。几年前你的独奏会,我也去看了。带着我的女儿。”
江麓看向她。
李妍眨眨眼睛,提及女儿,神态越发温柔:“看完之后,她就吵着闹着要学钢琴。不过至今为止,依然是会被投诉扰民的水平。”
李妍身上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年龄也与叶明薇相仿,天然就让人有亲切感。
江麓配合地露出笑来:“不知道算不算我的荣幸。”
“当然呀。小孩子心性不定,她长这么大,坚持下来的也就只有钢琴。”
李妍看得出江麓对自己印象不佳,她只作不知,又道,“听说你母亲也是很知名的钢琴家。她一定也很希望你尽快康复。”
李妍直起身来,护士在这个时候将药放在了床边。
“一日一粒。药有点儿苦,建议在下午茶前服用。”
江麓点点头。
李妍见好就收,领着护士离开病房。
走前,她又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需要被“特别关照”的少年拿着手机在回复谁消息,眉眼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她暗暗记住这一幕,轻手把门带上。
门外,提着早餐的崔姨正等着,见到李妍后微愣。
怎么突然换医生了?
李妍知道这是江家的保姆。
毕竟这一层楼现在只有得到江家允许的人才能上来。
她微微错身,面上是柔和的笑意:“请进。”
崔姨连忙道了谢。
*
江麓在看到商泊云的消息后确实整个儿放松下来。
李妍展现亲和力的方式很有技巧,但不妨碍他整个人都感觉不适。
江麓只有一只手能动,因此回得很慢。
他把手机放在膝盖上,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戳着键盘。
商泊云的语音又很快地发来了一条。
崔姨正在外间把食盒一个一个地打开。
“你昨天说想吃甜一点的,我就让老周做了甜粥和点心。听医生说你要吃的药特别苦,我回去再让老周琢磨点别的花样。不过咱们长洲这边甜口的菜也不少,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崔姨。”
说话间,她听到了被子掀开的声音,拖鞋踏在地板上。
“哎呀,在床上别动。我拿过来给你就行了!”
滑轨发出轻微的声响,江麓按下了窗帘的开关,冬日的太阳毫无保留地照了进来。
崔姨看到他站在了落地窗前,回过头来,声音轻快地道:“没关系,就放在那儿吧。”
落地窗外,大片的草坪还留着绿意,清晨的树影错落在阳光底下,蔓延出长而淡的影子。
一只哈士奇正打算去到草地打滚,又被牵引绳带回了身旁,十七岁的商泊云、二十六岁的商泊云又打着遛狗的名号跨国了半个长洲。
一张俊朗讨喜的面孔笑意明朗,他视力很好,清晰地看到了江麓的位置,于是遥遥地挥手。
“算了,不卖关子了。江小麓,你看外面。”商泊云刚刚在语音里这样说。
江麓其实做好了暂时看不到商泊云的准备,毕竟他知道江盛怀的禁闭有多严苛,换医生本身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预告。
但长洲没有下雨,今天是很好很好的晴天。
*
窗帘没合上,江麓的消息发了过来。
他也朝自己挥了下手,然后才转身,身影渐渐被玻璃窗的反射覆盖。
商泊云这才收回目光。
中瑞作为一家高端的私人医疗机构,在寸土寸金的长洲也称得上占地奢侈。
沿着道路退了二十多米的绿地出来,俨然一个小公园。
正门口,安保人员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并不像一般的公立医院一样完全对外开放。
商泊云对于江盛怀的控制欲有了进一步认知。
不得不说,“血缘关系”所赋予的权力太大,足以令许多人忽略掉江盛怀行为本身的恶劣,只将其看做“父亲”对于“孩子”的管教而非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