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娘指着那件淡紫襦裙,说:姨娘,我就穿这件。
好。方姨娘又着人拿来相配套的鹅黄披帛。亲自为她穿衣,一边愤愤地念叨着:可惜那老妖婆厌恶我,今儿倒是要北院那婆娘与你一道过那边去。
她若不提,幻娘也想不起北院那个人了。
北院住着一位花姨娘,是郡主赐给陆四郎的美妾。本来当年陆四郎与陈氏,少年夫妻感情极好,陈氏有孕之后,郡主便责她不贤,自己有孕还不给纳妾,刻意赐了一千娇百媚的婢女。
陆四郎对爱妻许诺,绝不碰那花氏一根毫毛。
陈氏却不敢忤逆郡主婆婆,一咬牙将身边婢女提了通房,特意给陆四郎灌了酒,方成事。
没分家时,花姨娘常探听他们院里的事,悄悄报与郡主,使陈氏担了许多责骂,她不敢罚花氏这种婆婆赐的妾。便抬举方姨娘与她斗法,两位姨娘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
分家之后,花氏地位便一落千丈,被关在破败肮脏,刻意未修缮的北院,只有逢年过节时,陈氏便会提着她往郡主别院走一遭,同时也会派得力的老妈子监视着她,不让她有告密的机会。
那一世,陈氏死后,他们一家重归郡主府,花姨娘便立即投入二伯的怀抱,没两年又被其他妾害死。
今儿去郡主别院又多了陈家两辆大马车,坐着便宽敞许多,幻娘带着几个丫头一车,再三央求陈氏随时带着小王大夫。
陈氏也是怕事,便如她所求,让李令琦随自己坐一车。又把自己儿子,侄儿喊上车,一路上叮嘱他们去那边的礼节。
到了郡主别院,幻娘掀起帘子,看了看朱漆绿顶辉煌气派的大门。三扇大门洞开,往来宾客络绎不绝,陆宣磊,陆宣昊穿着簇新的锦袍与老管家在两边小门迎客,又有各种大箱大箱的礼物由下人担着从正门入。
男客在正门下车。
女眷还是侧门入。
侧门亦是宾客盈门。
陆家大奶奶,并二房几个受宠有脸面的妾室皆着华服玉立在门口迎客,几位少妇衣饰华光耀人,举止落落大方,说话语气柔和,站在那里便是郡主府的活招牌。
有见识少些的女眷看她们身上金丝作绣的华服,鬓间指头大的珍珠,巴掌大的金光熠熠的花钗。小声叹道,不愧是皇家府邸,能调,教出这么多各有千秋的美人。
李令琦扶着陈氏下马车,二房一个美妾迎上来,亲热地说:四太太,您来了,我引您进去。
陈氏一时想不起她是谁,那妾知趣地说;我叫香喜,去年入的府,太太并未见过我。
哦,听过你,王嬷嬷说过,二房几个妾里,那香喜,是最知礼的。陈氏想了想,约莫是有这么个人,她又站着等了会儿幻娘。
六姑娘出落得如此水灵了,这衣裳好漂亮啊。香喜恭维道,转身叫来几个郡主府的仆妇,帮幻娘的随行仆妇一并组装四轮小车,又七手八脚地一起把她抬下来。
陈氏与大奶奶朱氏说了几句话,转身过来看她已坐在四轮车上,便点头叫香喜引路。
直坐到女客院里,又有许多相熟的夫人叫陈氏过去聊天。她便叫幻娘独个儿坐着,自去交际了。
幻娘看见陆宣雅,陆宣春被一众官宦世交的小姐们围着,陆宣雅看见她还和蔼地笑了笑,那笑却叫她毛骨悚然,赶紧叫金叶把她推到角落去,且躲着罢。
六姑娘,可让老身好找。幻娘抬头,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眼前立着个高大威武的婆子,头顶几丝毛躁的白发在风中摇曳,充满了冷硬气质。
这是华菱郡主身边有脸面的刑嬷嬷,据说以前是宫中当差的,被赐给了郡主。
幻娘在郡主府时,每每被郡主斥责,都是刑嬷嬷领命而来,鞭刑,针刑,辣刑是她最擅长的。
刑嬷嬷一挥手,两个力壮的婆子便把金叶制住,另外几个婆子把幻娘连人带小车一并抬走了。
有做客的夫人看见,便转眼看到别处,也不吱声,别人家的事,哪里容外人说道嘛。
陆宣义与陈玉晖跟着陈家舅舅来往识了些人,便与几名气味相投的年轻学子找了处偏厅聊天。
这来往的许多人,也不与陆家多相熟的关系。可就当拜神似的。一个年轻人嘲讽道。
陈玉晖大为赞同:兄台说的太对了,就像拜神。
那人又道:我下月要去见蔺先生,本欲在家专心准备文章,我父亲却生生把我拖来,见了许多叔伯,他本也不认得,走了一圈回来对着王大人叫李老爷,生生闹了笑话。
在座书生都笑了,几位书生都是附近的官宦子弟,父亲于仕途走到尽头,听见曾经炙手可热的华菱郡主做寿,便立即走了门道拿到请帖上门来送礼,陆家虽不是正当权,却也是跟京里的贵人能说上话的,他们也是病急乱投医,指望能奉承了陆家,郡主或是陆大老爷或者即将嫁入郡王府的陆三小姐能记着自己家,到时与贵人们聊天时顺嘴提一句,指不定自己家就能飞黄腾达直上云霄。
忽来了个小厮。叫道:三少爷,可让小的好找,二老爷领进来一位姓桓的公子,说与你颇有渊源,定要见你。
陆宣义笑:终于来了,晖表哥,咱们去见见这位桓世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