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外人都能轻易看出来,林萤在这个家里绝对是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管家永叔接待了他,说老爷子已经休息了,请随自己去客厅,先生和夫人正好都在。
贺秋渡一进客厅,就看见林远枫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盘水果,里面码着削得很精巧的小兔子苹果,草莓夹香蕉做成的雪人,还有剔得很干净的小块柚子。秦璇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肩上,一边叉水果吃,一边看电影。两个人时不时讨论几句,夫妇间的喁喁细语在这寂静的夜晚听起来,充满了家的幸福感觉。
“小秋,你怎么来了?坐。”林远枫笑着招呼他。秦璇也很热情地让永叔快把茶水点心端上来。
自从上次因没去订婚宴登门道歉后,他再没和这对夫妻见过面。本以为他们见到自己应该会很冷淡、不满、生气甚至愤怒,没成想他们竟然毫无心怀芥蒂之意,真是够宽容大度的。
“柯蓝塞秋茶,尝尝。”秦璇道。
贺秋渡说了声“谢谢”,却没有要去喝那杯香气四溢的红茶的意思。他端正挺直地坐在那儿,声线沉沉地开了口:“林叔叔,我今天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想问您。”
林远枫见他神情郑重,不由一肃,“什么?”
贺秋渡望着他,“是有关林杳然的事。”
一秒微妙的沉寂。
林远枫看了眼妻子,斟酌着问:“然然他怎么了?”
贺秋渡单刀直入,“林杳然从小到大一直都住在家里吗?有没有独自在外居住的经历?”
林远枫愣住了,他不知道贺秋渡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点点头,“然然身体不好,一直生病,我们做大人的时时刻刻盯着都不放心,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住在外面呢?”
贺秋渡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用力攥紧到骨节发白,然后微颤着慢慢松开了。他沉默不语,半晌,忽道:“他现在不就一个人,也没见谁管过他。”
连他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
秦璇有点儿惊讶地眨眨眼,“然然也就看着小,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哪能再让我们事事管着?”然后,她又意味深长地一笑,“再说了,这孩子虽然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其实相当有个性呢,我们就算要管也管不动他。”
贺秋渡本来一直没看她,这会儿听到她开口,眼神便撂了过来。
黑漆漆的瞳仁像凝着一团化不开的墨,叫她没来由地背后一凉。
贺秋渡移开目光,重新望向林远枫,“您这儿有林杳然以前的照片吗?我很想看看。”
“这个嘛……我还真没有。”林远枫露出为难之色,“然然上学时候就从这个家搬出去了。走的时候,他把自己所有东西都一并带走,什么都没留下。”
“原来如此。”贺秋渡很理解地颔首,“我常听林杳然说,爸爸一直都特别疼他,还想着您会不会存着他以前的照片,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林远枫笑笑,勉强而尴尬。
其实,客厅的壁炉、墙壁、窗台还有花架上,都有大大小小的照片,一家三口的旅行合影、林萤不同时期的成长记录、夫妻俩的甜蜜时刻,等等等等。它们被装饰在各种各样的漂亮镜框里,让人一眼望去便心生温情与歆羡。
只是没有林杳然的位置罢了。
虽然这个家很大。
贺秋渡静静看着这里的一切,他以为自己听到林远枫的回答后,会感到深深的失望,可事实并没有。现在,他只是觉得心痛。消失了所有情绪,只是单纯地为林杳然心痛。
孟芸芙死了,林杳然还活着,却也成为了被视而不见的幽灵。
秦璇轻轻碰了碰林远枫的膝盖。
“小秋啊,和然然的事,你也别太在意。”林远枫有点生硬地道,“都是老爷子们的打算,我和秦阿姨还是支持你们年轻人自由恋爱。”
“我明白。”贺秋渡一副大度豁达的晚辈样子,“听说您和林夫人也是自由恋爱,您还是林夫人的粉丝,经常给她送花捧场。”
贺秋渡一口一个“林夫人”,林远枫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思绪全然飘回过去,仿佛又看见舞台上那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世上再没第二个孟芸芙,但孟芸芙再好终究是逝者不可追,而日子也总还是要过下去。
于是,林远枫很快收回情绪,“然然连这事都和你说了?”
贺秋渡不置可否地笑笑。
秦璇一直观察着丈夫,见林远枫脸上浮现出动容之色,不悦地干咳一声,提醒他别忘了正事。
“你和然然虽然没能像老爷子们指望的那样,但能交个朋友也是很好的。”林远枫一说完,秦璇就迅速接上话茬,“小秋,你现在还在西壬影业,对不对?”
贺秋渡点点头。
“好巧,我侄女秦珊去年也进了西壬。”秦璇点开一支网剧预告,“这部是西壬今年要上的新剧,小珊在里面演女主角。她第一次演戏,你是她师兄,希望你能多指点指点她。”
林远枫应和着,“小珊年纪和你还有然然都差不多,你和她又都是一个圈子的,肯定有共同语言。”
“是啊,有事儿也能互相帮衬。”秦璇顿了顿,问林远枫,“对了,然然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不会还一直闷在家里不和外界接触吧?这样下去可不行,年纪轻轻的性子倒越来越古怪。再说都成年人了,哪能一直靠家里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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