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尽管谢小姐拜了甄奕为师,可以破格在书院中长住学习,但她终究是谢家的闺女,待到一定年龄,便该回家议亲了。
尽管谢小姐这封信没几个字,可他仍能猜到这一行文字背后的种种。
谢小姐之所以能来到书院,除了她是甄奕的弟子之外,多半还有她年纪尚小的缘故。
等她再长大一些,外表越来越接近于真正的女子,作为一个未婚少女,哪怕是只生活在内院,恐怕也不适合继续待在书院这种大把年轻男子的地方了。
不要说谢小姐这样的外来者,即使是书院中先生和学官的亲生女儿,在姑娘长到一定年龄后,大多也会考虑暂另寻住处,搬出此地。
谢家终究是书香门第,家规森严,为了谢小姐的声誉,必会令她归家备嫁。
谢小姐今年已经十一,若信上所说的十二岁是她的归限,那么距离她离开,只剩下一年。
萧寻初生出一种难言之感。
说实话,他一直知道谢小姐是女子,但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件事在她身上的影响。
他总以为这种隔墙通信的事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两人长大。
没想到,原来分别会来得比想象更早。
萧寻初抿住嘴唇,不知所措。
*
另一头。
一日,李雯师父与谢知秋对弈。
棋局过半,谢知秋落下一子,李雯眼前一亮:“哎呀,竟还有这一手!”
她话语中满是赞赏之色,抵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才予以回击。
同时,她不忘称赞谢知秋道:“小知秋,你的棋路好像越来越丰富了!女子学棋的少,这些年来,你的对手几乎只有我与奕哥两个,我还担心你会应付不了复杂的变化呢。”
谢知秋恭顺地垂着头,并未言语。
她手握棋子,脑中则想起,她的对手并非只有两位师父。
“那个人”下棋时有点粗心大意,总犯顾此失彼的错误,可他的头脑却出乎意料灵活多变。
普通人通常会有自己惯用的招数,可那个人却不会拘泥于某一路数,反而始终在变化,甚至突破常规。
有时候,连谢知秋都会被他的下法吓一跳。
虽说目前通常是她棋高一招,可这种不断推陈出新的下法,对她来说,是新鲜的。
说起来,不久书院就该放长假了,待明年归来,对方的棋力会不会有进步、能不能想到新的棋路呢?
想到这里,谢知秋微微一笑,手中黑子落盘,走了一步超出常理的险棋。
她看到李师父被她这一步惊到的表情,淡然道:“还望师父赐教。”
*
这一年冬假,萧寻初在家过得食不知味。
以前他从未料到,原来自己也会有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书院待着的一天。
于是,冬假一过,他立即返回白原书院。
谢小姐也才刚回内院,今日无法像那样按固定时间给她送信,但光是她身处此处,已让萧寻初感到安心许多。
于是,他决定今日早日回屋,重做一个竹蜻蜓,然后准备明日送给谢小姐的信。
谁料,他在膳堂吃完米饭,刚欲回屋时,就听到身后传来这样的对话——
“谢小姐好像回书院来了,今晚负责守夜的学正正好闹肚子,内院进出多半没有平时严。不如咱们趁机溜进去看看,见识见识甄奕破格收的女弟子到底长什么样如何!”
“行啊!去瞧瞧她好看不好看。”
“要是长得丑,日后就给她起个绰号。”
“罗兄,你耳朵灵,你先在外面望风,等我们看完了,就换你进去!”
“凭什么你们先进——”
萧寻初头皮一麻,定住脚步。
他回过头,只见正在说话的三人,是与他同批入学的学童,皆是十二三岁的样子。
他们平日不在一道上课,因此萧寻初与这三人不是很熟,但在同一个书院几年,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也知道名字、偶尔会打招呼。
这年纪的男孩子上房揭瓦的多了去了,这三人未必真有什么巨大的恶意,可是这些话落到萧寻初耳中,却当即生出极大的不适来。
他压着那隐约的一点火气,上前制止道:“你们这样不合适吧,她身为女子,能来书院已是破例。你们这般随意地闯入内院,万一惹出事情来,让她父母担心她在这里的状况,强行接她回家去怎么办?”
那三个男孩抬头一见是萧寻初,知道他平时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家里又有权势,便欲与他勾肩搭背——
“有那么严重吗?我们偷偷看一眼,然后再偷偷出来便是了,谁都不会发现的。”
言罢,他又对萧寻初挤眉弄眼:“萧兄,你不好奇吗?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
萧寻初撇开对方想搭他肩的手,问:“就算谁都不会发现,谢小姐自己的意愿呢?她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凭什么擅自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