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冬青也并不是总头疼。脑子里这东西像个随机炸弹,看她过得太舒坦了,就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叫她翻江倒海一阵,抹了眼泪才肯罢休。李冬青称之为自我对抗,而对抗的法宝就是忍。多痛几次,忍耐度也就锻炼出来了,到时候谁降伏谁还不一定呢!
她如此笃信着,尽管张医生建议她多休息。等到三浦澈从山西回来,她还是第一时间去找了他。他们之前约定好了,出差回来就一起吃饭过夜。李冬青最近效率高,时间空闲出来,想给他个惊喜,便直接去了事务所。
那天有些小雨,天灰蒙蒙的。三浦澈的工作总是很忙,回来即便只是交接,也不可能太快。李冬青坐在一楼等待,不时玩会儿桌面上的积木,浑然不觉三浦澈渐渐靠近。
“冬青!”
他轻轻吓了一声,李冬青往后一颤,被他扶住。刚刚才出差回来的三浦澈有些憔悴,眼里却还是光亮,坐在身边,第一反应是关心她。
“等久了吧?你要不要先回家?我这边临时有个case要处理,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呢。”
李冬青倒不在意,只是一楼有些无趣,三浦澈了然,带她上楼去了休息区,那儿有些小零食和建筑杂志,可以打发时间。
general事务所是近年建筑行业的新星,领头人海棠听说是个大美女,苦出身,但克勤克俭,早年在oma工作,不久后出来单干,年仅三十就创立了这家公司,又在短短五年内打出名号,实力和手腕都不可小觑。
李冬青对建筑了解甚少,翻看桌面上的手册介绍才发现,这两年新建的地标性建筑都有她的手笔,果真是大人物一个。她看得入神,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跟她打招呼,她还以为是错觉。
她早忘了,这是在三浦澈带她去的那场婚宴新娘王芮,还是人家主动介绍,才有了些些印象。
“你来等三浦桑吗?”王芮喝了一口咖啡,看看会议室那边,笑:“镇江那边有个古宅要推翻重建,想尽可能地做木建筑,图纸刚刚被打回来,他们这讨论一圈,还不知道要多久呢!你要喝点什么?我帮你拿?”
“不用,谢谢你。”冬青顺着她看向那个透明的会议室,未拉满的百叶窗透出几个人影,偶尔传出几点争执声。
她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他工作,和自习时的淡然不同,他穿着宽松的衬衫,皱着眉头,目光冷峻,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脑子里不知在计算些什么,严肃得像一柄等待开刃的长枪。她明白,这长枪终会刺穿迷雾,命中要害。
王芮见她表情晴朗,只当小情侣情深意切。微微调侃两句,又回去加班。建筑师的工作繁忙,饶是李冬青这种争分夺秒的夜猫子,也要感慨一行有一行的难。
她不想打扰他,打算先回家等他。倒是外头忽然闯进来一个人,径直往会议室而去,目光凶狠,像是来寻仇。冬青本能察觉到不对劲,直接跟上前去。
在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时刻,他夺门而入,指着其中一个参与讨论的建筑师就破口大骂:“日你娘的!老子把你当朋友!你就是这么对老子的!”他言语混乱,又说诈骗又说犯贱,大家伙都懵了。
不论是控诉什么,稳住情绪才最重要。三浦澈赶紧隔开事件双方,那人却脱缰一般拼命挣扎,保安尚在后头,几个人奋力压住。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冲进茶水间,拎着一壶开水就朝前走去。
“娘的!老子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他胡乱泼洒,直接瞄准最近的那台电脑,整壶往前洒去。
不行!那是澈君的电脑,他刚刚还在里头加了新东西呢!
李冬青来不及反应,冲上前拉住那双手,滚烫的水直直地落下,浇了她整条手臂。
“嘶——”,她感到一阵热意,却并不觉得疼痛,转眼就去看电脑有没有事。不知是不是几年前冯梦圆酿造的论文事故太深刻,她真的怕东西丢掉。发现烫到的是自己,反而松了一口气。
迟来的保安将人按下,三浦澈赶紧帮她脱掉外套,白缎子一样的手臂烫得通红,他拉着她去流水冲洗,唯有冷热交替,冬青才意识到刚才的鲁莽。
从来都温煦如风的三浦澈第一次向她发怒:“你冲什么冲!烫伤了留疤了怎么办!”
“对不起,”李冬青也知道自己冲动,微笑着,顶顶肩膀向他示好:“但是我看你加班这么辛苦,万一电脑坏了,东西丢了……”
“都有备份的,你逞什么能!”
“我哪里来得及想那么多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上去了……”她眼睛亮亮的,看上去格外可怜。
关心则乱,三浦澈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生气,可他见不得她如此乱来。看着这条红彤彤的手臂,他极力克制怒火,平和心情:“我们肯定有备份的,你着急什么呢?”
三浦澈及时带她去了医院处理,隔了一层衣物,烫伤并不严重。他轻轻帮她擦起药膏,疼痛延迟传来,李冬青不由轻嘶,三浦澈难得毒舌道:“现在知道痛了?要你逞能!”
“怎么还教训我啊!”冬青故意扁着嘴,瞪他。等他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便扬开笑意,把手抬到他眼前,却不说话。
她天真得像个求和的小女孩儿,三浦澈的怒气登时消散大半,托起她的手轻轻吹抚。那小手又细又长,白里烫了红。他真希望那开水是烫在自己身上,老妈子属性发作,不由得又劝说:“下次不许这样了!”
“好,没有下次了!澈君也不许生气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