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茶雾,林渊的目光一如沉淀的清茶。
“所以将军可愿意信我?”宁久微未曾抬眸,认真走棋。
林渊手中白子转了几圈,“公主所问,是信公主,还是顾大人?”
宁久微抬了抬眉。
她目色明清,片刻未言,随后开口道,“宁王府。”
林渊笑了笑。
“那公主为何愿意相信微臣?”
宁久微:“本公主没有不信你的理由。”
林渊垂了垂眸,不紧不慢地落下手中白棋,语气平淡,娓娓道来。
“陛下即位当年,前朝上卿谋乱。林长青林将军,死于起云台平乱之战。林将军戎马一生,碧血丹心。最后落下的是一个党同反臣之名,至今不干不净。”
他像在说别人的事,声音平缓,如人如性。
“有人说林将军是为护宁王爷而死,许多言官未其请命,认为林将军的牌位该入起云台青云阁。彼时宁王爷未曾明言。”
“几年后,朝中又有人提及此事。议论之下,肃王殿下一封奏折,论的是林将军有罪之臣。”
宁久微怔了一瞬,一时忘了刚端起的茶杯。杯子从她手中滑落,摔翻之际被林渊及时伸手接住。几滴茶水晃出,溅在他衣袖上。
林渊并不在意,他将茶杯放好,看着宁久微道,“陈年旧事,如今记得的人都已寥寥无几。我想明宜公主当年年幼,应该不知。”
林渊:“微臣提此事,是坦诚相待。公主不必挂怀。”
这些是宁久微的确丝毫不知,也从没有人告诉过她。
宁久微沉吟良久,回神,整理好思绪,目光认真地看向他,“那么,多谢林将军与本公主的坦诚相待。”
“这封信,还请将军务必察看。”
里面是有关左三司上层指挥使贪污军费部分之实。
林渊了眼那封信,收好,“公主今日所言,微臣自会铭记。”
宁久微落下最后一步棋,“另外,本公主还想对林将军说——君子论心,手段不择。”
*
折枝院,银烛在将最后凋零的花都捡到一起,准备用手帕包起来放到海棠树底下。
这是公主一直以来的神秘仪式。她说暮秋最后的落花,要亲手葬起来才行。
公主今日不在,银烛便先拾起来放好,等公主回来亲手葬花。
银烛拾完落花,起身正好遇见顾大人。
银烛认真行礼,“驸马。”
顾衔章看了眼空荡的院子,银烛意会道,“公主不在。”
“她去哪了?”
“公主去驸马爷府邸了呀。”银烛说完顿了顿,声音渐轻, “公主没和驸马说吗?”
顾衔章微不可察地眯了下眼,停留片刻便又转身离开了。
说起御史大人府邸,尤记得公主殿下第一次去的时候便处处不满意。
她嫌太冷清了。
那时方才成婚第二日。顾衔章陪着公主在府邸逛了没多久,她便没耐心,坐在花园里的石头上不肯动了,“不走了不走了,还好本公主不用住在这里,否则一定要大大地改造一遍。连一棵海棠树都没有,算什么府邸。”
其实不是没有。这府上唯一一棵海棠树,种在顾大人自己的院落里。
顾衔章的这颗海棠树看起来有好多年头了,可他拥有这座府邸才没几年。并且在此之前这里也没有这颗海棠树。
许是从哪里移栽过来的罢。
宁久微靠在书房窗边,仰头望着窗外花叶稀疏的树枝。他这颗海棠树,花凋零的比她折枝院里的要慢一点。
宁久微忽然在想,她好像从没看见过这棵树春天开满花的样子。
倒也是,这座府邸,她上辈子总共没来过几次。哪能看得见。
宁久微收回目光,走到书桌旁,看了看整洁干净的书桌。
顾衔章的书房很大,陈设简单明了。
书桌上尚有未干的笔墨,他平日里是不是也经常会回来?
宁久微坐到椅子上,感受了一下顾衔章坐在这里的感觉。
这把椅子有点高,她坐上去腿都够不到地面,一晃一晃的。
顾衔章经常回来,是公主府哪里带的不舒服吗。宁久微看着桌上堆叠整齐的书本,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
宁久微翻了翻,发现这是本修正不完全的国史。真奇怪,他要看干嘛不看修正好的。
她不经意翻到某一页,写的正是前朝上卿造反,宁王爷起云台平乱。
宁久微不想看,正打算合上,就看到一张折叠的信纸从书中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