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练地接过来人递上的烟,点燃了却没有入口:“‘黄雀’让你来的?”
“是,他在那里等您,说是要跟您谈一谈,‘蜂鸟’当年的事情。”
“黄雀”……“蜂鸟”当年在基地的直属上层,而“蜂鸟”……就是白池的父亲。
“走吧。”
来人看见白池扭头笑了笑,那笑意太过美好,是他浸在这幽深的贵西从未见过的惬然笑容。只是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姑娘像同什么人告别,但她分明是一个人来的,就在刚才,她连带来的通讯工具都交给了他。
真正的单枪匹马。
在贵西山雾的深处,一个不起眼的村屋内,白池见到了跟她联系许久的“黄雀”。她第一次接触这个级别的人物,她以为路上会被蒙上眼睛,或者这位头目身边有一排荷枪实弹的壮硕保镖,亦或者“黄雀”本人就凶神恶煞,最起码能够轻易制服她。
但是没有……“黄雀”本人甚至称得上儒雅,有些削瘦的身材,看起来比大学里很多中年教授的身体还要羸弱,白池甚至怀疑凭借自己的身法就能跟他打上一架。
“金鹏”因为“蜂鸟”的出卖落网以后,原来是“金鹏”手下的“黄雀”顶替了“金鹏”的位置,成为了基地排名第二号的负责人,也接手了几乎被警方打尽的贩毒网络。不到十年,他就让各个断开的节点重新连接了起来,甚至在当前打击力度逐渐收紧的情况下,有超越当年“金鹏”那张网络的趋势。
“黄雀”目前是基地的王牌,每年流向境外的现金流是千亿美金。这样大的一个盘,居然是由“黄雀”这样的人掌控着,并不是很起眼,更像一个普通人。
那种中年时期,升职升不上去,拼体力拼不过毕业生,老婆性生活不满足,孩子升学要大把花销的普通人。
“白小姐请坐,我姓熊,熊冯特。”
白池看着“黄雀”伸出的手,一身唐装,颇显风度。
“熊先生您好,我是‘渡鸦’。”白池伸手。
这样的打招呼方式白池觉得真是讽刺极了,她来加入基地承认“渡鸦”的身份,“黄雀”却言明自己叫熊冯特。只怕这个名字至今挂在国际通缉名单上,下面还缀着一串0的标价。
但白池明白,这颇显友好的开局只是双方对于彼此的试探,一旦引起对方一丝一毫的怀疑,白池一定会被对方干脆利落地撕碎了扔进江里。
熊冯特令方才引路的那个人泡好了茶水放在桌子上,一套茶具繁琐至极,熊冯特伸手:“白小姐,白毫银针,与白小姐相配,希望你能喜欢。”
“熊先生客气了,我不懂茶。”白池的确不懂,她之前的生活接触不到,唐景珏条件不差,但生活上并不精致,与唐景珏一起生活的时候饮料只有啤酒和快乐水。
像茶这种近乎奢侈的东西,她没胆子再碰了,这类东西只碰一次她就险些戒不掉了。
熊冯特让那人出去,古朴的房间内仅剩下白池和他两个人。
“你父亲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多方周旋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被条子抓了。”熊冯特惋惜地说。
隔着蒸腾的茶雾,白池企图穿透那久远而模糊的记忆,回想那个男人留给她短暂而温暖的时光,她幼年时对于父亲的记忆逐渐与熊冯特口中的“蜂鸟”重合在一起。
“‘蜂鸟’当时作为‘金鹏’下属中的一位,我得承认,其实从信任度来看是要压我一头的,虽然我进基地的时间比他稍长,但是他做事情比我要得力得多,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此刻对你说话的,也许会是他吧。你父亲进入基地高层没多久,他作为线人的身份很快就被发现了,但是他活下来了,他把警方的动向报告给了‘金鹏’,换来了活下去的机会,至于他中间经历了什么残忍的事情,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等到我们确认他真的跟条子不是一条心的时候,‘蜂鸟’在基地的位置就举重若轻了,但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吸毒、杀人甚至出卖条子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取信于我们,他最后还是跟条子穿一条裤子,这也是‘金鹏’被抓的原因,是‘蜂鸟’向条子传递的消息。最后你父亲白堇年的结局你想必很清楚,不然你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熊冯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家庭中的叔伯长辈一样的语气对白池说出这些陈年旧事,他眼角和额头的皱纹随着说话的动作忽隐忽现,显示着时光走过的痕迹。
白池听他聊着关于父亲的往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父亲和母亲的模样。在他们被警察当作犯人处决的时候,白池对他们所有的印象,都换成了噩梦中穿透颅骨的两束枪花,而她则从尖叫中哭泣着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