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老善人今天起得特别早,他在院子里背着手走了几转。一切和平常一样,包括他自己和这整个的家,和过去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可是不知如何,他自昨夜归来后,心中竟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感觉。他是一个不相信预感的人,可是他对这种莫名的烦躁与恐慌,竟是不可理解。
他曾把他这种心理和那个雪地里的少年连在一起想过,可又觉得那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宇文小真由回廊里走出来,远远地看着父亲,欲言又止。宇文星寒不由笑了笑道:“今天起得真早!”
小真姗姗走近,她内心思索着,如何向父亲开口。宇文星寒顿了顿,又问:“我叫你为我写的那张帖子,都写好了没有?”
小真笑回道:“都写好了,今年是你老人家八十大寿,应该多请几个朋友才对!”
宇文星寒呵呵一笑:“用不着,只这几个已经够了。”
小真皱了一下眉道:“爹,那个剑芒大师可是一个尼姑?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呢?”
宇文星寒微微怔了一下,含笑道:“不错!这位大师,和白雀翁、红衣上人……我们都是老朋友了。”
他仰头想了想,眼角叠着皱纹:
“我与他们有十年没见面了,可惜借着这个机会,见见面岂不有趣?可惜白雀翁与红衣上人都已作古,不然四人齐聚却是最好不过……”
宇文小真雀跃道:“那她一定很有功夫?”
宇文星寒哼了一声,看着女儿,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我方才所说的三人,任何一人武功都不在我以下。特别是剑芒大师,在剑之一道上的造化更是一骑绝尘,无须多久想来便就能在名剑谱留名,如果你能得她指点,真可说受益不浅。”
宇文小真由不住笑了笑,忽然皱眉道:“可是剑芒大师,怎么会没有住址呢?”
宇文星寒微微一笑:
“你只把帖子交给我,我自然能差人送到就是了……因为像她这种武林奇人,卸下主持一职后,住处是不会轻易让人知道的。”
宇文小真心中一动,趁机进言道:“爹!那位苏先生走了已半年了,你老人家不是早说要再请一个,怎么不请呢?到时候客人都来了,谁招待他们呢?”
宇文星寒不由怔了一下,一只手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嗯!我倒是忘了……是要找一个账房……可是一时却也不容易找到!”
宇文小真杏目微转,道:“最好找一个学问好一点的……”
宇文星寒皱了皱眉:
“那就更难了,等一会儿我到城里去一趟,那位方知府倒给我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宇文小真秀眉微颦,极想推荐一个人,可是却又说不出口,她脸色微微一红,到底大着胆子说道:
“爹,倒在咱们门口的那个人……”
宇文星寒哂然笑道:“我知道,你是看着他可怜是不是?”
宇文小真点了点头。宇文星寒以手摸着下颔,银眉微皱,良久才道:“江湖之中太险恶了!孩子,这个小子的根底,我们毫不知道,这种人怎可贸然往家里请呢?”
宇文小真笑了笑:
“你老人家也太小心了,想他一个读书人,怎会是……”
列空摘星宇文星寒一耸眉尖:
“你怎会知道他是个念书的人呢?”说这话的时候,宇文星寒口气颇有些不佳。
宇文小真知道宇文星寒是气自己看事待物流于表面,当下讪讪道:“看他那个样子还不是么?要不他头上戴什么方巾呀!”
宇文星寒哈哈一笑,叹息了一声:
“既然你们都为他说情,就把他唤进来吧!”
宇文小真听到这不禁芳心一喜,她笑道:“只怕他还走不动呢!”
宇文星寒昨夜探查之后,对那个书生的疑心已去了不少,可是内心并没有完全放心,他想了想:“你叫雪雁通知高升他们,把那个人抬进来,放在堂屋里,我有话要问他!”
小真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宇文星寒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一转,紧紧地互握着双手,他开始用否定的心,把这不着边际的怀疑打消了一个干净。
他默默地想着:
“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可是十七年前,那血腥的一幕,铜爪蛮的死……至今仍盘留在他的脑子里,每一想起来,他都会深深地叹息。
“如果那时候,依着红衣上人和白雀翁的话,把那个孩子也结束了,那么现在就不会有什么烦恼了……唉!李海当时的见解,是多么的正确啊!”
他脑子里这么不停地想着,对于往事有着不可谅解的后悔……
雪雁走出了走廊,远远地请安道:“老先生,那个路上的年轻人,已经抬在堂屋里了。”
“老先生”是他关照家里的人这么称呼自己的,他最怕听老爷这两个字,他觉得老爷这两个字太迂腐了。其实老先生又能好多少呢!总之人是不能老的,其实万物都是一样的,只要一接近“老”这个字,多少总会带点消极颓唐的味儿。
宇文星寒点了点头,直向前厅而去。
堂屋里站着不少人,七言八语乱哄哄的。
老善人一走进来,立时雅雀无声了,宇文老爷子咳了一声道:“那个人呢?”
高升用手指了一下:
“在那里!”
晏星寒走进房内,挥了一下手:
“你们都下去!”
高升等鞠了一个躬,都退了下去。
宇文星寒这才看见太师椅上,半躺半坐着那个雪地里的少年,他那苍白的脸色,确实显示他是曾经过一番生命挣扎的。
那书生看见宇文星寒走进来,张开了眸子,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宇文星寒皱了一下眉:
“你姓什么?”
书生轻微地回答道:“小可姓陈名宋。”
宇文星寒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不是姓孟吧?”
书生内心一惊,可是却装作发怔道:“小可是姓陈,耳东陈……”
宇文星寒又哼了一声,他打量着陈宋道:“你的亲人呢?”
“老善人……他们不幸已作古了……”
书生说着,目眶之内蕴含着泪水。宇文星寒怔了一下,徐徐问道:“那么抚养你成人的又是谁呢?”
“是小可一个远门的族伯!”
“你的祖父呢?”
陈宋流泪道:“他早就死了……”
“怎么死的?”
“是死在仇人手里的……”
“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