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真笑道:“大哥是噎住了,喝口汤就好了。”
钟玉娘白了她一眼,慢道:“别胡说八道。”
宇文小真只是抿着嘴笑,经此一来,宇文老善人前面的话就断了,他耸了一下白眉,接道:“相公!武林生涯,犹如刀口舔血,那是不值得向往的,还是读书好……”
说着又叹息了一声。陈宋微笑道:“晚生对武学却心存向往已久,自恨不该幼读诗书,以至如今……”
说着连眼圈也红了,老善人呵呵一笑:
“相公错了,请看武林中人,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老夫至今能如此,若非急流勇退,尚不知会如何呢!唉!后悔的应该是我啊!”
陈宋轩眉道:“晚生如有一身功夫,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了,又何愁不得报杀祖之仇?”
宇文星寒最怕听他这一句“杀祖之仇”,每一听到这话,总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他嘿嘿一笑道:“如果你真喜欢练武,以后老夫倒可以教教你,只是……这玩艺儿也不是一夕见功的……”
宇文小真浅浅一笑,注目陈宋道:“如果大哥真想练功夫,用不着爹爹,小妹就可。”
钟玉娘看了她一眼,笑斥道:“你这孩子真是的,今儿个是怎么啦?”
陈宋佯作吃惊道:“怎么,姑娘也会功夫么?”
宇文小真妙目转向父亲,宇文老善人微微颔首笑道:“武学是我宇文家家学渊源,她怎能不会呢?”
陈宋一抱拳道:“如此晚生更是失敬了。”
宇文老善人此刻为陈宋一捧,不禁豪兴大发,又干了一大杯酒,道:“陈相公,要说书本上的功夫,我是不如你;可是谈到武技方面……哈哈!”
他双手按在桌沿上,在他的笑声里,整个桌面竟瑟瑟地战抖了起来。
“武林中,凡是老一辈的人物,提起我‘裂空摘星’宇文星寒来,可说是无人不知……”
陈宋插言道:“如今东翁莫非与从前一班武林朋友,都没有来往了么?”
宇文星寒苦笑着摇了摇头:
“早就没有往来了。陈相公,老夫如今已完全脱离江湖生涯了。”
陈宋不由面色一阵苍臼,他勉强笑了笑,用笑容掩饰了他失望的情绪。
老善人并没有看出来他的变态,他舒展着脸上的皱折,凝思道:“过去的朋友,如今也没有几个了。”
陈宋不由得又是一阵变色,他讪讪地道:“你老人家是说,那些朋友,如今都物化了么?”
宇文星寒目光视向他:
“虽不一定全死了,中是多半都退隐山林了……”
说着耸肩一笑:
“陈相公,你对这些倒很感兴趣啊?”
陈宋微笑道:“晚生实在醉心已久,今日难得一闻,东翁如不见外,可否再多谈一些呢?”
宇文星寒笑了笑: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只是往事如烟,一时却难以忆起罢了,以后有的是工夫,我们再细谈如何?”
陈宋本想问一问关于剑芒大师的事,可是想来想去,总觉得这种话不宜出口。
要是为他看出了隐秘,大是不佳,想到此,他笑着点了点头。
宇文小真明眸掠了父亲一眼,微笑地看着陈宋道:“父亲的寿辰快到了,到时候有很多武林中的朋友,都要到甘肃来。大哥那时候就可以看到了,他们都有一身好本事。”
陈宋不由心中一喜,张目道:“姑娘所说是真的么?”
宇文小真看了她父亲一眼:
“谁骗你……不信你问爹……”
她转脸问道:
“是不是啊?爹!”
宇文星寒望着自己这个小女儿,也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她虽有两个姐姐,可是都已出嫁了,一个嫁在四川,一个嫁给了江南道的商人;眼前这个小女儿,最得他夫妇俩欢心。宇文老夫妇二人,把一身功夫都传给了她,那是她两个姐姐所不能梦想的。
宇文星寒虽没有儿子,可是这个小女儿,却继承了他的功夫,有时候老善人一想起来,倒也心安了。
他看着天真娇气的女儿,眼角不禁浮起了鱼鳞笑纹。这时陈宋含笑问他道:“东翁,这是真的么?晚生到时候也要与你老人家祝寿呢!”
宇文星寒呵呵大笑道:“还早呢!到时候少不得还要你为我分劳一下。因为来的朋友太多,老夫一人怕照顾不过来呢!”
陈宋含笑道:“这是我应该代劳的,东翁何须托嘱!”
老善人今天太高兴了,喝了不少的酒。虽然陈宋滴酒不沾,他自己一人却是独斟自饮,酒到杯干,一直吃到玉兔东升,才尽欢而散。
陈宋谢了叨扰,一个人转回房中去了。
他出了这间饭厅,冷冷的夜风,直刺入到他的衣服里面去。天上的月光虽然皎洁,可是十一月的天气,在这西北地方,也是极为寒冷的。
他独自踏着月色,回到那间目前属于自己的房间。他把火盆里的火弄熄,脱下丝棉袄,怅怅地坐在书桌边,心中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来到宇文府已有一个多月了,尽管宇文星寒对他那么好,那么亲热;可是由于“仇恨”二字的作祟,他一直如坐针毡似的不安。感到有点“为虎作伥”的味儿,这是他想来就深深感到痛苦的事情。今天更痛苦的事又降临在他身上了。
对于宇文小真,他始终不敢动念,有时候偶尔想到她,他也会立刻把她的影子逐出念外。平素见了面,他也是尽量地躲着她,他实在不愿意,在自己如今的立场下,和这个有着特殊身份的女孩子,在感情上有所牵连;即使是普通的感情,他认为也是不必要的。
这并不是说,陈宋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也并不是说宇文小真达不到他理想的程度。
事实上,这个姑娘除了是宇文星寒的女儿以外,在任何一方面,都可谓之是女中翘楚。如果换了一个立场,那是求之不可得的。
陈宋是一个斩钉截铁的人物,他做任何事,都不会拖泥带水。他有冷静的头脑,明锐的眸子,这些都帮助他对于人生的认识;并且告诉他,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离开了“岳家祠堂”之后,他随着那个救他而去的老儒“南海一沙鸥”马彦行,在珠江梨花洲住了整整十个年头。马彦行把一身惊人的功夫,统统传授给了他;并且带着他在大江南北闯荡了整整五年。这五年来,陈宋获得了极深的阅历,熟悉了武林中一切情况。
“南海一沙鸥”马彦行,不但有一身惊人的功夫;而且是一个学富五车的博学之士,诗书琴画,无所不精。因此陈宋也在这些方面有了极深的造诣。
等到这个年轻人在桂春明的眼中已经完全强大了之后,有一天,桂春明唤他至身前,这个怪异的老头子,拿出了一件小孩的衣服给他,简单地告诉他道:“现在你报仇的时候到了。孩子!你牢牢地记住这件衣服上的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就是当年杀害你祖父的仇人。”
陈宋大吃了一惊,数十年来,他对自己的出身,一直是一个谜。“南海一沙鸥”马彦行从来没对自己说过,每次问他,他总是摇摇头,再不就告诉他说以后自会得知。久而久之,陈宋也就不问了,想不到今日,师父竟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他怎会不大惊失色呢!
他当时战兢兢地打开了那件衣服,细读了衣上的字迹,仍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南海一沙鸥”马彦行这才长叹了一声,把十五年前的那段往事详述了一遍。陈宋听后,真如晴天霹雳,一时泪如雨下,当时就要别师去手刃仇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