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这样。因为你是一个美丽的姑娘,要是被人家捉到了,那是很难为情的,人家会叫你贼,一个女贼。”
依梨华微微一笑,遂低下了头,当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陈宋不禁吃了一惊,因为一刹那之前,这姑娘还是满脸笑容的,可是这时,她的眸子内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姑娘你……哦!”
陈宋笑了笑:
“我只是给你说着玩的,你不要伤心。其实,每一个人,都会作一些错事的,何况你这种事,算不得……”
依梨华打断了他的话,颤抖着:“不要说了……”
水晶似的眼泪,由她那美丽的眸子里落下来,这使陈宋不禁更惊诧了。
依梨华站起来:
“我本来以为你很喜欢我……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先生!你很生我的气吗?”
她弯腰鞠了一躬,黑长的辫子,如一条长蛇似的,垂荡了下来,然后她吸了一下鼻子:“陈……先生,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拿人家的东西。今天……”
她把已经放在袋中的那一小袋暗器,摸出来放在桌子上,一只手用力地去脱脚上的那双鞋。
“依姑娘,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实在没有责骂你的意思,更不会生你的气。”
依梨华已脱下了鞋子,重新穿上她自己的翻毛短靴,用白莹如玉的手,揉了一下眼睛。
“谢谢你,陈先生!这两件东西,你为我代还给她们吧,我走了。”
她说着转过了身子,慢慢往门边走去,陈宋长叹了一声:
“依姑娘……”
依梨华回过身来,答应了一声,一面仍吸着鼻子。陈宋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勉强地微笑着道:
“没有什么……不过,这两件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好了,因为我也不知怎么处置它才好!”
他说着回过身来,把两件东西又拿过来,微笑道:“只要以后你不再如此就是了,我很相信你,你拿去吧!”
依梨华还是摇头,可是她看着陈宋那沉着的目光,却感到有点怕他。陈宋再一劝她,她也就收下了。她低头问:
“那么,你不会怪我了?”
“不会的,我很相信你,尤其是你年纪轻轻,有这么一身好武功,更令我钦佩。”
依梨华听到以后,情不自禁地笑了:
“真的?”眼泪还垂在睫毛上呢!
陈宋轻叹道:“真的,我很佩服你。”
哈萨克姑娘感激地微笑着。
“那么,我……我走了!”
说着娇躯微扭,已腾身纵起,轻轻向前一抄一起,已点足在屋角尖上,回眸一笑,伸出玉手招了招,陈宋不自禁地举手挥了挥,就见那姑娘一哈腰,直向前院飞纵而去,转瞬之间已失去踪影。
陈宋怔了一下,心中感叹不已,他轻轻念着:“唉!真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啊!”
今夜真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想不到会有如此一番遇合,方才还在为宇文小真而伤感的陈宋,此刻却又带着一番别样的心情,在为自己作安排了。
对于这个哈萨克姑娘,虽还是一个谜,不过凡是由她口中说出的话,都还是真的,他确信她是一个诚实的姑娘。可是——也可能就到此为止了,这姑娘来得是那么突然,走得又是那么干脆,今后……
陈宋对自己笑了笑道:“睡吧!天下怪事多的是……她永远不会再来了……”
陈宋这么想着,一个人转回到卧室之内,经过长时间的独处,他的感情已如同是一口古井,再不会轻易泛起波纹来了;除非是有人往里面扔石头,不过那井口常常是盖着盖子的。
一连过了三天,这三天全是平静的日子,他发现自己对于宇文小真的态度果然有效。
因为这三天她没有再来请教自己画画,他内心微微感到些轻松,却也有一点内疚。
他以为自己已完全摆脱干净了,另一面,复仇的火焰,也更猛烈地在他内心燃烧着。
自从那晚上,他目睹了宇文星寒的功力之后,他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只是眼巴巴地
守望着一个机会,一个能一网打尽四个元凶的机会。
这个机会不久果然来了。
五天之后的一个傍晚,他正在伏案看书,忽然雪雁在门口轻轻叩门道:“相公!相公!”
自从那天得罪了宇文小真,也就等于得罪了这个丫鬟。这几天陈宋很少看见她,此刻闻声,不由惊奇地走下座来,开了门。
雪雁匆匆道:“老先生请相公即刻去一趟!”
陈宋怔了一下:
“有事么?”
雪雁淡淡地道:“大概有事吧!在客厅里。”
说完请了个安,转身就走。陈宋忙唤道:“雪雁!”
雪雁回过了身子,挺不耐烦地皱着眉毛:
“相公!小姐那边还有事情呢!”
陈宋见她竟变得如此冷淡,知道那天的气还没消,当时很不好意思地窘笑了笑:“既如此,你去吧!”
雪雁皱着眉毛看着他,也显得不大好意思,半天才道:“你有事么?”
陈宋怔了一下,突有所悟似的摇了摇头:“哦!没有什么。”
雪雁白了他一眼,就转过身子走了。陈宋等她走后,暗暗自责道:“唉!你怎么啦?这段情是没办法谈的呀!”
想着就进到房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戴上方巾,还拿了两张宣纸,一支画笔,因为他想宇文星寒八成又是要他去画画的。
可是当他匆匆走到客厅门前时,他仿佛觉得客厅里有人在谈话,宇文星寒宏亮的嗓门不时发出喜悦的笑声。使他奇怪的是,这宏亮的笑声里,还夹着一种极为刺耳的笑声,听起来很不顺耳。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遂举步入内,只见宇文星寒正和一白衣老人对面坐着,当时不及细看那白衣人,只朝宇文星寒微微欠身道:“东翁相召,有何见教?”
宇文星寒含笑站起道:“相公不必多礼,快请坐,我为你介绍一个老朋友。”
说着用手向那白衣老人指了一下笑道:“这位是朱老先生!”
这时陈宋才有机会看清这位朱老先生的样子,他不由惊得打了一个寒颤。
这位朱老先生,身高不过三尺四五,大概高矮不及自己胸部,银发眼眉,一双眸子微微眯着,上眼皮过于下垂,看来是一对标准的小三角眼,只是开合之间锋芒毕露,令人只看一眼,已可判定此老有一身惊人的功夫,尤其是内功方面。
他身上穿着一袭白袍,长短只及膝头,膝盖以下是高筒白袜白履,一白如雪,不染
纤尘,配合着他那瘦小的身材,看来倒是满相称;只是这种老人童相,看来很是好笑。
陈宋忍着心中的惊疑,欠身施礼,这矮小的老人,尖笑了一声,声如童音道:“陈相公,不要客气。”
他伸了一下手:
“请坐!”
好像这是他的家一样。宇文星寒微笑着点头附和道:“相公不要客气,我和朱兄是六十年的老朋友了。”
他脸上带着兴奋的颜色,这句话显然是真的了。陈宋遂坐下来,那白衣老人嘻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陈相公,老夫方才正在和宇文老哥谈到足下呢!足下这一手画,真令老夫叹为观止!”
他站起身来,背过身打量着墙壁上的“吴王后宫”,背着手,叹息道:“画得太好了……太好了!”
陈宋浅笑道:“幸蒙谬赏,实在是不值一笑!”
白衣老人回过身来,眨了一下三角眼:
“相公你太客气了……”
他一面说着,目光在陈宋身上上下转着,他龇牙一笑道:“小兄弟!你的功夫也很不错吧?”
陈宋不由心中大吃一惊,可是他近来的生活,已能令他顺应突然的惊变,他假作不懂地怔了一下:
“什么功夫?”
宇文星寒却在一边呵呵笑了,他代答道:“老朱!这一次你照子可空了,陈相公是标准的读书人,他可从来不知道我们这一行……哈哈……”
说着仰天打了个哈哈。白衣老人后退了一步,闪着那双三角眼:
“不可能吧?”
陈宋心中暗暗佩服他的眼力,只是表情愈发装得漠然了,只张着一双眸子,不时在二人身上看着。
宇文星寒拍了他肩膀一下:
“请坐吧!哈哈!”
他又对那姓朱的小老人道:“你看,你把他吓住了。”
白衣老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坐了下来。宇文星寒笑看着陈宋,点首道:“在我初见他时,看法也和你一样,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完全是错了。”
他说:“只是凭双瞳和太阳穴去评断一个人,是靠不住的。”
白衣老人仍带着些惊疑的神色。他耸肩一笑道:“我确是不行了,尤其是这两年,这双照子已不如当年锐利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对陈宋道:“相公既是读书人出身,我们老粗说话,你可不要见笑。”
陈宋欠身道:“岂敢,还未请教朱老先生台甫……”
宇文星寒呵呵一笑道:“陈相公,这位朱兄,正是数十年前,名噪三浙的白雀翁朱……”
白衣老人哈哈一笑,一摆手道:
“得了!老哥哥,还提那干嘛呀!”
可是这几个字,就如同是十几支钢针似的,猛然地刺进了陈宋的心里。他脸色猛然一青,打了一下寒战,所幸二老没有注意到他这种表情,否则也定会大吃一惊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