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芒眯着眼笑了笑道:“宇文施主在么?”
铜锤罗用大拇指朝后面指了指,弯了弯腰,继续前行而去。二人进到内厅,却见天马行空宇文星寒正背负着双手,在厅内踱着,一见二人进来,立刻站住脚,满面怒容道:“这莫老甲也太欺人了,我宇文星寒岂是忍气吞声之辈?”
剑芒大师含笑道:“老朋友请坐下,稍安毋躁,我二人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
红衣上人走近他,伸出双手把他按坐下来,哈哈一笑道:“妈的,要说气人,是真气人,那个老王八蛋,也怪不得你气,我还不是一样看不惯?”
他眉毛一皱,接道:“可是,老哥哥,咱们要分清楚事情,要分清楚时候,要是在平常……”
他一瞪眼,说:“嘿!我不给他干上我不姓李!所以……”
他嘻嘻一笑:“你老哥也就用不着再生气了。”
他说着一只手摸着像刺猬似的胡子,眼睛也不瞪了,眉毛也舒开了,一副挺有涵养的样子。
宇文星寒翻着眼睛瞧着他,眉毛微皱道:“我也就是因为如此才忍下了这口气,要不然岂能与他甘休!你们有事么?”
红衣上人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剑芒也随之坐下,道:“方才贫尼与李道长已与莫老甲商量过了,我等决定过两天连袂同下沙漠。如其在此等待,不如找上他们决一胜负,不知宇文兄意下如何?”
宇文星寒皱了一下眉道:“和那老魔头一块去?”
剑芒微微一笑道:“宇文兄也不必太认真了,莫老甲为人一向如此,其实他对你倒没有什么成见。”
宇文星寒想到方才的过节,拧着眉毛不发一语。李海扬了一下眉毛道:“怎么样,老宇文!”
宇文星寒叹息了一声,看了二人一眼道:“二位既已如此决定,我自不便拒绝,咱们什么时候起程?”
剑芒大师接口说:“大后天怎么样?这事情依贫尼之见不宜耽误!”
李海也皱眉道:“再说,朱矮子负伤呆在沙漠里也不是长法,咱们还是早些与他会合的好。”
宇文星寒慨然道:“好吧!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大后天起程,我先招呼家人准备准备。我们是坐车还是骑马呢?”
李海想了想道:“还是骑马好……骑马方便。”
剑芒大师黄蜡似的面容上,带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愁容,她似乎已想到在风沙之中跋涉的艰苦情形,可是又不得不去。重重地叹了一声,道:“那就骑马吧!”随即苦笑了笑说:
“我们都是这么一把子岁数了,却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场麻烦,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日暮时分,在靠近巴什托格拉克沙漠的边缘上,来了一队人马,还有辘辘的车声,一时引起附近人家的注意。
经过漫长旅程风尘之后的宇文星寒,看来似乎比过去更显得苍老了一些。尤其是他的心情一直很不痛快,一路上很少说话,只是失意地策马行着。他右边是红衣上人李海,左边是铜锤罗,三人都是愁眉苦脸,不发一语。行行复行行,眼前是一片黄沙。
在他三人身后丈许以外,剑芒大师骑在一匹灰白色的马上,这老尼倒像是没有当回事似的,微微闭着一双眸子,一任那马向前走着,她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在她身后是西天一怪莫老甲的篷车,这个老怪物在车座上盘膝打坐,更是不发一语。
车子左右两边,是妙手空空王一刀和黄花瘦女黄丽真,这两个人不像其他人那么安静,不时地东张西望,一会儿策马跑跑,一会儿又互相嬉闹不已,显出年轻人的浮躁和不安宁。
莫老甲那辆车的车篷上,并排栖着那双白额鸠,这对怪鸟不时地引颈剔翎,东瞧瞧西望望,有时在天上飞一个圈,发出“唏哩唏哩”的鸣声,然后又落回到原来的地方。
自从出了“玉门关”之后,莫老甲就把这对鸟放出来了,大家因为事前听了莫老甲之言,故对这一对怪鸟不敢小看。
因此,每当它们振翅飞起之时,大家也都跟着紧张起来,俱以为它们一定是发现了敌踪。可是第一次,白额鸠却找上了一个卖菜的老头儿,第二次抓伤了三个运茶砖的蒙古人,经此一来,宇文、李等三人,对于这对鸟的能力,就不得不重新估价了。
因此,当这双怪鸟再次起飞的时候,除了莫老甲的两个徒弟仍然大感兴趣以外,三老根本连头也懒得抬一下,反应冷得很。
铜锤罗更是一路上嘟嘟哝哝的,把这一对白额鸠骂得一个臭钱也不值。他干脆直呼它们是老鹰,说是北方用来抓兔子的鹰,也比它们厉害,只是他这话可不敢叫莫老甲师徒听见,只是在宇文星寒和红衣上人面前嘟哝。
人马进了沙漠,渐渐地深入。
这期间,铜锤罗的身价,无形中又被提高了。因为他在西北住了三十多年,出关去沙漠也有八九次的经验,人们可以轻视一个人,却不可轻视一个人的经验。因为前者只是一个构成“人”的形态,而后者却是使人可以坚强内在的一种东西。
因此,铜锤罗无形中成了这一小队人马的领队,这一路出嘉峪关过安西再经玉门入沙漠,都是他带的路。由于他的策划,使大家少吃了许多苦头,因此就连莫老甲师徒也对他改变了看法,不敢再轻视他了。
这片沙漠正是不久以前陈宋依梨华曾经过的库穆塔格沙漠,在整个的西北地方,只能算是第三大沙漠。天山北麓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要比它大一些,南疆的大戈壁更十倍于它,可是尽管如此,也非一天所能走完的。
在行进了十数里之后,天就很黑了,铜锤罗和宇文、李等人商量之后,停马不前,暂时搭起了三四座帐篷,好在他们带的东西很齐全,搭起来很方便。铜锤罗除了负责带路以外,还兼带弄饭,别看这家伙人不济,炒两个菜倒是挺中吃。饭后,大家都在帐篷里休息,外面的风夹着沙子,吹打在羊皮帐篷上,发出“刷刷”的声音,每个人都很疲惫,他们都是上了岁数的人,老年人是最厌恶长途奔波的,他们把自己关在皮帐篷里,懒得跨出去一步。
李海和宇文星寒睡在一块;剑芒大师和黄花瘦女黄丽真一个帐篷;莫老甲和妙手空空王一刀睡在一起;铜锤罗和赶车的金福两个人睡在车上。那两只白额鸠,似乎精神百倍,整个夜晚都在天空忽悠悠地盘旋,四只怪眼在黑夜里就像是四点鬼火,可是附近沙漠里,静静的,别说有什么人了,就连兔子也没有一只。
大家都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早早地起来,太阳还没有出来之前,他们已收拾好东西,漠地里浮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雾,冷得厉害。但是各人都因为有好内功,除了铜锤罗冻得换上了大皮袄以外,其他各人仍然穿着一袭夹衣。
就在这薄曦的晨光里,一行人马又继续向前出发了。
黄花瘦女黄丽真显得很放-荡,不时在马背上扭着身段,放声高歌着,声音尖细,刺耳异常。有时候嗓子提不上了,咳嗽两声,再提再唱,直听得宇文星寒等三人连连皱眉不已。可是西天一怪莫老甲,倒是挺欣赏他徒弟的歌喉,不时地微笑着点头。
太阳由阿尔金山那边跳了出来,空中现出了霞光彩气,沙层渐厚,已不能行车,这倒是各人事前没有考虑到的。
莫可奈何之下,莫老甲只好改车为马,把原来坐的车子,命金福先押回宇文府去。他们并未耽误,继续前进,反倒比以前快多了。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这片沙漠才到了尽头,漠地的边沿现出了一片绿葱葱的草原,有成群的牛和羊,在草地里啃食。远处还有一片淡淡的庐合影子,几个老年人不禁感到很兴奋,纷纷打马疾驰。铜锤罗头前带路,在一个叫野月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地方是维吾尔族的部落,对于宇文星寒等这队外人,很感到奇怪。因为他们说商人不是商人,说老百姓又不像老百姓,一群人有男有女,有尼姑也有老道,还有两只大鸟。所幸这群人,并不十分打扰他们,只吃了顿饭,添购了些东西,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向前行去!
现在他们所面临的,已是那片广大的大戈壁沙漠了,在没有踏入这沙漠之前,他们都加倍地提高着警觉;而且他们也都深信,他们的敌人多半是在这片沙漠之中的。
于是,这队人马,怀着无比的信心和勇气,直向这举世闻名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行进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已为无限的黄沙包围了,放目望去,前后左右,全是黄沙、沙丘……没有一条河、没有一棵树,天上甚至于没有一只飞鸟。
西天一怪莫老甲的马走在最后,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忽然吹了两声口哨。那两只早已不耐寂寞的白额鸠,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二鸟在天空一个盘旋,随着莫老甲所指示的方向,疾如流星而去。
莫老甲得意地笑了笑,对着身侧的剑芒大师道:“这么一来,我们可以闭上眼睛歇歇了,一有消息,它们就会马上来报信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身侧的黄花瘦女手指天空,大声道:“教主快看,它们发现什么东西了!”
她这句话,不禁使各人都吃了一惊,一齐仰首天空,却见二鸟风掣电闪似地飞临当空,在天空时上时下地交插飞着,口中发出“唏哩唏哩”的鸣声,却是不落下来。
西天一怪灰白色的面颊上,不禁起了一丝冷笑,喃喃道:“是了,它们是有所发现了!”
他说着,忽然一挥大袖,厉声叱道:“快去抓来见我!”
二鸟果似懂得人言,闻语之后,在天上一个疾旋,一径向方才来路鼓翅而去!
莫老甲双腿一夹马腹,道了声:
“快!我们跟上!”
于是各人都放快了马,漠地里黄沙滚滚,六匹健马如脱弦强弩,瞬息之间已驰出数里之遥。
果然,在一平如水的黄沙线上,他们看到一些移动的影子;而且似有人骑着马。剑芒大师不禁催促道:“果然是有人,我们快去!”
他们看见,那两只白额鸠在天空舞动的影子,它们不时地束翼下袭,却又累次的腾身飞起,口中的鸣声十分凄厉!
黄花瘦女首先飞马而前,口中尖声叫道:“不好!它们要败了!”
莫老甲脸色十分震怒,冷哼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厉害!”
一群人马风驰电掣地向前疾奔而去,不多时已赶到了近前。
这才看清了不远前的沙地里,并骑坐着一男一女,奇怪的是二人全是一身缟素,男的身形伟岸,肤色黯黑,女的身系白绫,十分瘦弱。
最奇的是他们身后有一辆特制拖车,用马拉着,而车上所置,非为别物,竟是一口白花花的大棺材,这种情形不禁令各人都吃了一惊。
莫老甲霍地拉住了马,宇文星寒等四人也因觉得人物有异,急忙拉住了马。
那飞马而上的黄丽真,却像一个泼妇似地驰了上去,口中尖叫道:“那来的两个小杂种?竟敢在此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