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条小石子路,长毛陆渊又指着一间房子道:“南海一鸥马老前辈就睡这一间。”
二人不由一惊,一齐站住了脚道:“马彦行也在这里?”
长毛陆渊端了一下肩膀道:“怎么不在?他们是一路的。”
看了二人一眼,小声道:“不过,现在出去了,要晚上才回来。”
西风和常明努力地克制着脸上的表情,对看了一眼,又跟着他继续往下走。
拐了一个弯,前面有一排三间厢房,闻三巴正由其中一间房中走出来,远远一抱拳道:
“二位请休息吧,招待不周,请多多原谅。”
陆渊问:“房子整理好了没有?要两张床!”
闻三巴点头道:“这还要大哥多吩咐?二位请!”
说着把第一间房门拉开了,二人寒暄了几句,走了进去。看看人家房子,布置得可是真讲究,地板擦得是真亮,壁上挂着画儿,被子褥子都是崭新的,洗得雪白,书桌在一边,桌上文房四宝齐备。长毛陆渊含笑问道:“怎么样老哥哥,还能凑合么?”
西风笑着:“简直太好了!老弟,太麻烦你了!”
长毛陆渊退回了身子,微微笑道:“那么你们休息吧,我还有事,不陪你们了!”
午夜无风,天空几乎连个星儿都没有,大地是一片沉寂,漆黑的天,就像是墨染的一般,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檐前的那几棵竹子,东歪歪西摇摇,发出吱吱喳喳的声音。是一个静寂之夜!
这所宅子里的人们,都已经熟睡了,可是心怀叵测的西风和常明,却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床上。这时候,他们都已经把自己规置得很妥当了。
你别看这两块料,虽然身上都挂着彩,虽然刚刚才跋涉过长远的沙漠路途;可是这时候,他们却是精神抖擞。几前的一点灯光,朦胧地闪烁着,他们打扮得是如此利落,灰青绸子的长裤,衬着高筒白袜的皂鞋,常明是一条蛇形竹节软鞭,西风却是一口风翅流金铛,前者是盘在腰上的,后者却是用红丝绳子交叉着绷在背后,露出寸许的环形白刃子,映着昏灯闪闪生光。
西风用那只独手,往后扯了扯挎在后胯上的鹿皮囊,低声道:“怎么样伙计?”
“行啦!”
常明点了点头,就手一挥,那盏灯应掌而灭。遂见他弓着身子,往起一抬,四平八稳地落出了窗外。西风低声道:“伙计,小心哪!”
这老儿既名老猴王,总有些地方显得猴头猴脑的,只见他哈着腰,往一边一扭,虽然是伤了膀子,却碍不着他的腿。
他就这么出去了,轻飘飘地像一团棉花,常明在暗处噘着唇咭咭地叫了两声,他们很顺利地凑在了一块,然后叽叽喳喳地咬着耳朵道:
“伙计,这可不比别的地方,身手可得放利落一点,弄不好,咱两个吃饭的家伙可就……”
“知道了。”
这两只大猫,就这么哈着腰,颠着脚,连窜带跳地出去了。
前行一箭远,头里的那只“猫”忽然停下了,后面的忙凑了上去。两个人扭头四望,常明压着嗓子说:“咱们上哪儿去?”
“嘘——”
西风手指压唇,那只独手往前指了指道:“去那姑娘房里。”
“姑……娘房里?”
西风一听他这声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
“常明,你可得放明白一点,这是龙潭虎穴,不是***秦楼楚馆,女人到处都有,你可别在这里找。再说那个女人可是咱们的仇人,你得赶快把心死了。”
常明被说得面红耳赤,所幸天黑看不见,他嘴硬得很,顶撞道:
“看把我说的……我常明什么样的娘儿们没见过?怎会在这个时候……”
“好了……你记着就好了!”
“到底在哪一间房呀?”
“那一间……”西风记得很清楚,他的手才指了一半,赶紧蹲下了身子,一拉常明道:“快!快趴下!”
酉北虎常明吓得“噗”一声就趴下了!他也不嫌脏。
四只眼在暗中往明处看,原来那房子窗户上还亮着光呢!
一个女人正推门出来,她穿着花布的衣裳,大裙子,正是白天见过的少年装束的依梨华,不过这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
西北虎常明立刻觉得眼前一亮,他忍不住想往前爬近一些,可是他身子才微微一动,立刻被西风那只独手给按住了。西风白杏仁似地眼珠子,狠狠地扫了他一眼,常明立刻就不敢再动了。
穿着花衣裳的大妞依梨华,站在门口转着眼珠子道:“是谁呀?”
二人一惊,以为自己的行踪为她发现了!
可是这个疑团马上就解开了,只听见一声苍老的笑声,由房顶上像落叶似地飘下一个人来,淡淡灯光之下,西风和常明都看见了,那是一个瘦老人,书生打扮,道:“姑娘,是我。”
依梨华马上拜倒道:“原来是马伯伯!”
那老书生呵呵一笑,搀起她来道:“你师父在吗?”
“在……在里面。”
老书生目光四下扫了一转,放低了嗓子,可是那声音,西风和常明仍能清晰地听到:
“那两个家伙都睡了么?”
二人在暗处心中一动,就见依梨华往前跑了几步,西风想糟了,她要发现我二人不在房里,那不是糟糕了吗?
可是他马上就放心了。
原来依梨华并没有跑到他们房中去,只跑了一半,就站住了脚,远远地向二人住处张望了一下道:“伯伯放心,那两个人都睡了。”
她的声音很脆很细,立身处,就在二人面前,她那平窄的小弓鞋,几乎要踩着常明的手,吓得二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好,好极了,我们进去吧!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们商量。”
依梨华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子又回去了。二人闻言真是又惊又喜,心忖这一趟可是没有白跑。
他二人由称呼上得知,这个老人就是南海一鸥马彦行。那么,他所谓的重要事情,一定是相当重要了。
想到这里,二人都不禁有些喜悦和紧张。
现在,他们已经进去了,房内的灯光加亮了。常明慢慢坐起来道:“我们可以过去了吧?”
西风到底是久经风尘,老练得多,他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常明怔道:“还等什么呢?”
“长毛陆渊可能会来。”
西风似乎很肯定地这么说着,又道:“他是主人,少不了他的。”
常明很不以为然,这时却听见那边石子道上,有人大声咳嗽,正是陆渊,他大声说:
“三巴快点,老爷子有事找咱们商量呢!”
二人心中一动,常明对着西风笑了笑,心中暗暗佩服西风的深谋远算。
喳喳的走路声音近了,陆渊走了几步,皱着眉回头看着,二人已经习惯了外面的光线,所以看得很清楚。陆渊催道:“你在干什么呀?”
“别忙大哥,我把这锅烟点着了就来,风大……”
那是闻三巴咬着烟嘴含糊的声音,跟着是“叭叭”敲打火石的声音。
陆渊跺了一下脚道:“到里面去拍不行么?”
“来啦!来啦!”
闻三巴跑过来啦,一只手架着两尺长的一杆旱烟,边跑边抽。
长毛陆渊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往这边瞧了一眼,一缩脖子嘻嘻一笑道:“那两个老家伙八成是睡了。”
闻三巴喷了口烟道:“现眼!”
二人在暗处不禁脸一红,俱感怒火填膺,可是却又不得不忍下这一口气。
眼看着二人走到了门前,陆渊敲了一下门道:“姑娘,请开门。”
门一开,现出依梨华半边脸,两个人全进去了,接着门“砰”一声又关上了,还听见加门闩的声音。
西风冷冷一笑,这才站直了身子道:“两个奴才!”
常明也站了起来:“妈的!干了他们!”
西风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小声说:“现在不行,以后再说……”
他那双老鼠眼四下溜了一转,低声说:
“你在这把风,我上去。”他歪了一下下巴道:
“有人来先给我打个招呼。”
常明心里还惦记着看看依梨华,可是在这地方,他不得不承认西风的确比自己老练,只好不哼气地点了点头。
西风一哈腰,用“八步赶蝉”的轻身功夫,只两个起落,已窜上了屋。
身形一落,一招“犀牛望月”,利落地把身子给转了过来,常明看在眼中,又是不得不佩服。
西风一只手不得劲,可是另一只手却灵活得很,只看他单臂一挂,一只脚尖一点瓦檐,往平里一蹬,一手“老猿坠枝”,显得别提多漂亮了。
常明差一点叫好,他总算还知道人情世故,不是吃白薯长大的。
西风已经坠下身子来了。嘿!他还真有两手绝活,一只脚弯着往窗棂上一贴一顶,跟着一松手,常明又差一点叫出来,心说:“别摔下来了!”
只见老猴王身子跟扭树枝一样“唰”地一扭一转,就把脸给转过来了,接着往下一搭拉,眼睛可就凑在窗户角上了。
常明紧张地直往牙缝里吸气,他倒是知道这一手功夫叫做“仙人换影”,可是他却是一次也没敢“换”过,怎么?怕摔!
西风很久没使过这手功夫了,虽然没出丑,可是心内也吓得通通直跳。
他稍微闭上眼睛歇了歇,定了会儿神,这才睁开眼,这时候他耳中已经听见了房子里面说话的声音了:
“很明显,这两个家伙是他们一路上的。”
大概是马彦行的声音,只听了这一句,就差一点把西风给吓得摔下来,还算好,他身子绷得够稳,可是也不禁令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哆嗦着把眼睛凑了上去,事情也真巧,不偏不倚,也正在他眼睛看的地方,窗帘有二指宽的一道缝,因此房中的一切,都一览无遗地落在他的眼中。
这是一间布置得很朴素的客厅,除了七八把竹椅子以外,还有一张八仙桌子和两张茶几。依梨华是背着窗户坐的,在她身边,坐着一个面色惨白,“鸡皮鹤发”的老太太,她身上穿着一袭奇形怪状的衣服,长可及地。每说话时,总是爱用手指去掠头上的散发,她留有很长很白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