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卓煜紧拉缰绳,夜色中他神色凝重,俊朗的面孔没有丝毫放松。
按着陈筱艾留下来的珍珠以及暗卫的跟踪,他们一路追到骏山脚下,几条路都已经分出护卫前去查看,最后一颗珍珠代表陈筱艾有可能已经被发现。
骏山到处都是温泉别院,且院子极大,一个一个摸排过去浪费时间且容易打草惊蛇,可他们必须尽快找出藏匿地点,避免后果更加严重。
“宁武。”
“属下在!”
“带几个眼神好的去高的地方侯着,”座下骏马有些烦躁,卓煜的身体随着骏马的脚步微晃,“刚入冬,应该还未有人来温泉山庄过夜。有灯火的地方是重点,一一去排查。”
“是!”
“王良世。”
“在!”
“进入骏山方向只有一条官道,山庄也各有留人看守,若没有发现可疑人物,附近极有可能有小道。你脚程快,带人分散出去摸清楚,小道大都泥泞,行迹好辨。”
“明白!”
“煜哥!”傅叶歌骑马匆匆赶来,他的头发微乱,身后跟着同样策马的文灵秀,“去问过了,山脚下农户曾几次碰见马车送美酒餐食进山,看着都是好东西。如今还没有人来泡温泉,定是那些人要的,还挺会享受。”
卓煜脸色微凝,问道:“守王的温泉别院是哪个?”
傅叶歌一惊:“要直接去搜守王的吗?”
“平王妃如今孕中,且平王禁足,不可能插足此事。慎王为人刚正,向来不好此道。只剩下个守王了。”
“守王这个人阴郁,不好世事,朝堂上也甚少露面。听说他私底下经常结交什么酒友牌友什么的,倒是有点可能......”
“来不及让顺天府的人回话了,出了什么事我担着就是。”
傅叶歌领命,刚要调转马头,就见王良世策马回来,回禀道:“主子!前边深林边处有条小道,有马车行迹!还湿着,应该刚上去不久!”
话刚音落,宁武的人就回来了,大声喊道:“主子!前边有屋子着火了!远远还听到爆竹的声音!”
“就是那了!”卓煜一拉绳子,快马飞奔出去。
傅叶歌赶忙跟上去,喊道:“好家伙!那丫头没掀翻天,倒是把屋子点了!”
众人飞快策马,扬起灰土无数,冲天火光来自南面,火势已经吞了后头两间屋子。
跑在前的护卫半路捞到两个受伤的女孩,她们身上都有伤势,见人就大声喊叫,文灵秀连忙拨开手足无措的护卫,自己上前安慰,听文灵秀说出陈筱艾的名字,两个女孩子这才放下戒心。
“有、有两个往其他方向跑了......我们没拉住,”护卫取来披风裹住衣着单薄的梁雯,梁雯是最先得救的,她抽泣道,“筱艾为了救我们没有出来,还有被关在后院的灵菲她们,我、我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但是有听到爆竹的声音,她们应该也逃出来了.......”
陈筱艾留给文灵菲几人被她改装过的爆竹,威力奇大,只要贴着人拉开,把人轰出几步开外不是问题,并且声音巨大,极易引来注意。但是事发突然,她身上仅有三只,其中一只用来破开房门,剩下两只留给文灵菲和另外一个女孩。
因着前头陈筱艾点燃屋子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文灵菲她们如果成功破开房门,应该都往外逃了。
傅叶歌赶紧带着人分出去救,卓煜则是带着人冲进山庄里,迎头就碰到一个男人将一个女孩掐倒在地,那女孩哭叫着不停挣扎,卓煜拧眉,快速飞身踹开男人,几招内便将男人打得手无招架之力,他掌法浑厚,一掌直中男人胸口,男人口喷鲜血,被护卫擒拿在刀下。
又一脚踢开挥刀而来的另一个男人,卓煜手中长剑几乎看不到剑影,他几乎是行云流水般将男人斩与刀下,后将正屋紧闭的窗户破开,火舌冲出,差点撩到他的头发,紧接着退开几步。
正屋已经彻底被大火吞没,只有一个男人还在地上苟延残喘,脖子一片青黑,是陈筱艾插针后留下的中毒痕迹。
卓煜让护卫救下男人,陈筱艾手中明明有见血封喉这样的烈性毒药却没有用,就代表她不想让这个男人如此简单死去。
匆匆到了后院,有一间屋子的房门被轰得七零八碎,还留有烧焦的痕迹。
一名女孩被护卫护着,正在嘤嘤哭泣,远远看见卓煜匆匆而来,她瞪大眼睛顿时放声大哭,推开护卫朝卓煜飞扑过去,嘴里喊道:“煜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是三公主萧欣阳!
她模样十分脏乱狼狈,整个人几乎是从泥堆里滚了一遭,抱着卓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卓煜皱着眉头,看她没有受伤后扯开她,交与身后的护卫,嘱咐道:“送三公主出去。”
护卫不敢怠慢,半是劝慰半是强硬地拉着萧欣阳离开,萧欣阳不肯,扑过来抱着卓煜不放手,嘴里哭道:“我不要!煜哥哥你不要离开我!我害怕!”
卓煜急着去找陈筱艾,心下烦躁,正要出声训斥,另一个被救的女孩却突然冲上来,将萧欣阳一把扯过去,甩手就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众人都吓了一跳,文灵秀匆匆赶来,见甩三公主巴掌的女孩竟然就是自己的妹妹文灵菲!
她脚下一歪差点栽倒在地,上前将文灵菲往身后拉,大声质问道:“菲菲!你在做什么?!”
萧欣阳贵为公主,即便是生母怡妃都未曾动过她一根指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打她巴掌,还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平民女孩儿。
她本来又惊又惧,卓煜来了后像是有人撑腰壮胆一般,这一巴掌甩得她忘记害怕,怒气冲冲一指文灵菲,脸上满是蛮横:“你!你竟敢打我?!我、我可是公主!”
“打的就是你!”没想到文灵菲比她更硬气,她从文灵秀身后出来,在姐姐目瞪口呆下狠狠朝萧欣阳唾了一口,“亏你还是公主!竟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来!要是筱艾有什么事情.......我还要再打你!”
“筱艾怎么了?”卓煜将欲要发难的萧欣阳拉开,问文灵菲,”她人去了哪里?可有危险?”
文灵菲看他器宇不凡,明白他就是陈筱艾口中的小侯爷,连忙就给他跪下,嘴里求道:“求小侯爷救救筱艾!筱艾本来能自己逃出去,却跑回来救我们!可是这个人.......”
文灵菲一指萧欣阳,红着眼眶愤恨道:“她眼见自己落在后头,居然扯着筱艾的头发将她拉倒在地,给自己做了垫脚石!筱艾被老耳还有另一个人拖走了!”
文灵秀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三公主你竟然.......”
萧欣阳大声反驳道:“我没有!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文灵菲爬起来就要跟她拼命,文灵秀连忙抱住妹妹让她不要乱来,她只能在姐姐的怀里挣扎喊道:“你还敢狡辩!我们都看到了!其他人都可以作证!”
萧欣阳一听便露了怯,她鼻尖冒汗,不敢跟文灵菲对峙,拉着卓煜的手想要寻求帮助,没成想卓煜一把甩开她。
卓煜眉头紧皱,艴然不悦,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是真的动怒了。
萧欣阳鲜少见到他面对自己除了冷淡外的其他神情脸色,不由得双脚发颤,心里又怕又委屈,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不肯让我走在前头,那么危险,我心里害怕,下意识就.......”
“那是因为圆圆受伤了!筱艾她顾着圆圆才让她走在前头!”文灵菲骂道,文灵秀拦都拦不住她,“圆圆还是因为护着你才受伤的!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我、我.......”萧欣阳捂着脸直哭,她长这么大哪曾给人这样骂过,还骂得如此难听。
“灵秀,送三公主出去交给傅叶歌。”卓煜不想再听下去了,他问文灵菲,“筱艾受伤了吗?他们逃往哪里?”
“后、后山!他们还有两个人,筱艾她受伤了,一直在流血.......”
文灵菲想起她们破开房门准备逃跑时,老耳听到声响后追上来,她们害怕的六神无主,只知道在几间屋子里四处窜逃,陈筱艾从前院赶回来,一脸血迹却十分坚定,手拿匕首便与老耳打起来,老耳身手一般,遇上陈筱艾一个野路子出身竟然意外没有讨到好。
原以为老耳是认怂跑路了,她们几人互相搀扶正想离开,没想到老耳是去搬救兵!慌乱之下萧欣阳扯下陈筱艾当垫脚石,眼见有人进来山庄,老耳不敢多待,带着陈筱艾和另外一个人一起骑马,逃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后山森林里。
卓煜捏指在唇边发出一声轻哨,黑色骏马穿过火光奔驰而来,他上马后按文灵菲所指的方向,轻喝一声飞奔而去。
傅叶歌将逃出去的女孩们都救了回来,女孩子们在门口一相见,绝处逢生的她们顿时抱在一起一顿痛哭,曹妙婷抹着眼泪四处找人:“筱艾呢?筱艾在哪?”
萧欣阳裹着傅叶歌的披风,闻言往马车里躲了躲。
傅叶歌从文灵秀那知道事情经过,气得一蹦三尺高,指着萧欣阳的手指颤了又颤,心里总算明白他亲姑姑,也就是傅皇后面对这个公主的无奈与恨铁不成钢。
他恨不得此时此刻就把萧欣阳扔到宫里去,最好关个半年紧闭!再也不要出来了!
他嘱咐好文灵秀和石信飞照顾好女孩子们,带着人策马去找卓煜。
梁雯等人一听陈筱艾被老耳带走,扯开披风就要找躲在马车里的萧欣阳算账,文灵秀哪里敢让她们再对三公主动手,拉住这个安慰那个,忙得脚不沾地。
最后还是文灵菲憋着气说已经打过了,众女孩才勉强消气,她们都蹲在山庄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后山方向,谁都不肯先走。
入冬后的夜晚寒冷骤降,因靠近皇家的温泉别院,骏山腹地显少人烟,路也不好走。黑马跺着蹄子,喷着鼻息仰起头,似乎在问他的主人该往哪里去。
卓煜深吸一口冷冷的空气,下马观察地面痕迹,文灵菲说陈筱艾被掳走时只有老耳和另外一个男人,情况紧急,他们似乎只有一只马而已,因为地上留下的痕迹不多,一只马要驮三个人可不容易,速度应该不快。追不上他们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了解骏山情况,找地方躲起来了。
也有可能,正躲在某个地方,打算埋伏他。
卓煜突然回身摸了下黑马,黑马受了主人指示,高高踢起双蹄后跑开,出现在卓煜视线中的是一个身着黑衫,脸刻画着黑色水莲教教纹的男人。
男人手执带血弯刀,被黑马遮挡视线后下意识想要改变攻势,卓煜没给他这个机会,飞身跃起将弯刀踩在脚下,旋身十分利落地将男人一脚踢飞出去,男人举臂挡下了这一脚,嘴里刚谩骂一句,卓煜已经来到他的眼前,他身法极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他神色冷峻坚毅,一拳对着男人的侧颈狠砸下去,这一拳仿佛千斤砸下,男人呕出一口鲜血,几招格挡后才勉强退开,呼呼直喘大气。
“你们抓走的女孩在哪里?”卓煜扯出腰间放置的粗布,缠绕在双手上,近身打斗他更习惯用拳头。
“.......你是谁?”男人一抹唇边血迹,“顺天府的人可没有你这样的身手。”
“不必知道。”
男人一扯嘴角,抛着弯刀在手指翻飞,笑道:“那你也定是官府的人,瞧你这身衣服,没大把银子可做不来。”
“你是特地来探讨我的衣服的?”卓煜将粗布塞进虎口处。
“我看你也不知道。你这身衣服,别说衣服了,哪怕只是一张布料,在我的故乡就值大半年的嚼用了。”男人哼笑,他面露嫉恨,“而对你们来讲不过就是一件衣服罢了,弄脏就丢弃。而我的故乡有多少人是饿死的,你们完全不知道。”
“这就是你们来京城掳获少女的理由?”卓煜问道,“将自己的痛苦建立在这些无辜女孩身上?还美名其曰是救赎?”
男人怒道:“你懂什么?!你想必出身极好吧?从来没有为饿肚子担心过吧?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痛苦!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站在你们的立场而言,我说什么都是错的。”卓煜一耸肩,他这番姿态似乎有些调侃的滋味在,成功惹怒了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