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姑姑听她声音平静,大感意外,神色冷淡地冲着那门口的侍卫们说了一句:我们是乔家的人,奉二太太之命来给老太太请安,还麻烦给个方便。
那侍卫虽然眼高于顶,听见乔家便不敢怠慢,且眼前这姑娘分明是自家国公伤了的,侍卫们虽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却也觉得自家主子不厚道,忙请了二人进去。也有那好事的人儿早早去回禀了国公府的老太太,老太太厚道,听说了儿子干的好事儿,忙先叫二人找处地方休整,又指了府上随侍的一名大夫过来。
时雨包好了身上和额头的伤口,又换了身衣裳,往额头上盖了一块浸着冷水的白布闭目躺着。谢姑姑握着她的手,沉默良久才道:今儿个不该叫你来。
姑姑这是什么话,她睁眼,瞧着温柔又和顺的模样,不论谁来,这一遭总少不了的了,伤了谁不是伤,是不是我又有什么不一样?
谢姑姑原以为这个孩子只是性子古怪了些,如今瞧着却是懂事过了头,以至于有些叫人心疼了。说句难听的,时雨她做个姑娘或许做得好,只是做丫鬟却没有天分,没有哪个丫鬟会像她这样不把主子的话当回事儿。可不管她曾经到底是什么人,如今到底沦落到了如此境地,人生就该认命的。谢姑姑多少看出时雨身份不简单,想说这话许久,碍着小姑娘的面皮不说出口,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自己竟然已经晓得了这样多。
就在这时,老太太身边一个穿着湖绿比甲的丫鬟过来了,她笑吟吟地道:姑姑可曾歇息好了?
谢姑姑笑笑:劳烦姑娘走一趟了。
却是不说现在要不要去见老太太了。
乔家和英国公府,关系本就微妙,乔家是叶家的姻亲,叶家交恶的人家,乔家无论如何也不会亲密才是。可现在形势比人强,英国公受重用,两家也不能一直僵持着下去。按照乔家的门楣,主动示好,算是勉为其难了。
可英国公方才那一番作为,莫说是乔家出来的人了,但凡是个有血性的士族,就不能容忍。马踏幼童,草菅人命,但凡有些教养的人家,都无法容忍。
那丫鬟仿佛知道会有这么一遭,便笑容可掬地赔罪道:老太太惦记着夫人呢,说是全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更妥帖的了。今儿个实在是我们府上不周到了,太医即刻便到了,姑姑不如便去老太太处陪她老人家说说话,这边有我看着呢。
谢姑姑本来还要拒绝,忽地发觉袖子被一根手指拽住,轻轻地晃了晃。时雨冲她微微点头,笑道:姑姑不必忧心我。
她想的却是婉然,如今阴差阳错之下她到了国公府的后院,说不定能借机给婉然递个信,谢姑姑虽然是关心她,可却也有些不便。
谢姑姑思虑片刻,到底还是去了。
府上的大夫才走到门口,瞧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嬷嬷打扮的人往外走,他知道是乔家来的人,心道怪说他家的人好看,连个下人也比国公府的要有气度些。等到进了屋子,却见里头静悄悄儿的,因着年幼的缘故,时雨倒也不必太避讳着,便没有拉下纱帐来,他便瞧见那被衾里头隐隐约约窝着个人儿,走近了才看见那女孩子雪白的侧脸,睫毛微微扇着,倒像是什么精致漂亮的小蝴蝶落到了这床上去,只恐被人惊扰了。
时雨一睁眼,瞧见个清秀白皙的男子坐在床边,她怔了怔,下意识往里头缩了缩。那大夫却好声好气的,轻柔扣住了她手腕,小姑娘,你仔细碰着了伤口。
时雨按捺住了,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瞧着他给自己把脉。
这模样,倒没有方才那样人畜无害了,反倒警惕得像只小鹿。
苏子叶来时就听说这是傅嘉木干的好事儿,原本不放在心上,这会儿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心道他连对个小女孩儿都这样不客气,活该这么一把年纪了也没娶到夫人。
你转过些脸来,我给你看看额头上的伤势。他又温和地道。
时雨转过脸。她原先一半脸藏在里头,这会儿悉数转过来,便露出额头的伤口来。
苏子叶却怔住了,小姑娘,你是哪里人?
乔家的侍女,怎么会生得这幅模样?
时雨最怕有人问这个,抿了嘴儿一言不发,这样的神色倒不像了。只是眉宇之间,分明和那人有五分像。
苏子叶见她不说话,知道是自己冒昧了,可是心中疑虑不减,只是挽起袖子来给她处理伤口,一边温声同她说些别的话:伤口不深,只是我方才观你脉象,倒有些气血不足,只怕愈合得要慢一些。
时雨慢慢抬起眼,没从里头听出恶意,便微微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道:多谢您了。
苏子叶笑笑,盯着她的脸片刻,转开了眼,漫不经心得道:我听门口的丫鬟们说你是乔家大公子的侍女,他人尚未回京,你是怎么进到他家的?
时雨知道乔停云回京之事被瞒着,听苏子叶话中的试探,虽有些奇怪,却也只是回道:我早年便在乔家待了,只是大公子回京之日就在这两天,我便随谢姑姑先学着规矩,还不曾见过大公子呢。
这话当然是鬼话,不过时雨说起来没有半点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