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园饭店,高朋满座,今天除了政商名流、影视红星外,二楼厢房里更多了一群凶神恶煞的黑道人士。
在一阵冗长的严肃会议后,大伙儿遂随意吃饭聊天起来,龙晨少并未加入任何话题中,仅是独自倚坐在座位上,带著笑意凝望大家的酒兴。
“小子,不错哦,满面春风的。”范央和带著一阵淳厚笑语,迳自移坐在他身旁吃菜喝酒起来。
龙晨少沈笑了几声,愉悦地说:“我正忙著攻占老婆的心,快乐得不得了。”
“攻占老婆的心?嘿,你该不会连床都还没沾到吧?”想起自己去年的这个时候,早忙著生孩子了,哪还玩什么攻心游戏?
“她已经让我跟她盖同条棉被睡觉,再过不久应该愿意让我抱著她。”龙晨少浅斟杯酒,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老大,你也活得太没尊严了吧?”范央和嘴角抽搐了几下,揪著眉结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娶老婆耶,你以为娶老妈呀?做什么还要经过她的同意。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你管我。”龙晨少慵懒玩著杯子。
“那是你的家务事,我确实管不著,不过要是让你的手下知道,他们会哭死的。”啧,堂堂一个黑道大哥!
龙晨少笑着不搭理。
忽而厢房外传来一阵吵闹打断众人注意力,接著门突然一把被推开。
蓉蓉泪如雨下冲进来,一看见龙晨少,立刻大喊而出:“兮薇姐兮薇姐在医院有生命危”
恍如青天霹雳,龙晨少浑身一僵。“你说什么?出了什么事?”他忙赶到她身边。
“不要问我,求求你快点去,她快死了!”蓉蓉泪流满面地说,脑子里挥不去倒卧血泊中阮兮薇的影子,血一直从她身上流出来,像泉水一样,她知道她快要死了,快要死了!
“哪一家医院?”龙晨少强迫自己镇定。
“在”蓉蓉眼神飘忽不定,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
“快说”他突兀咆哮,根本无法镇定,恐惧早令他丧失理智了。
被他这一吼,蓉蓉反倒记起来,急忙抓著他的衣袖道:“在祥和医院!在祥和医院!”
瞬间,龙晨少再也熬不住怒涛狂浪的担忧,掉头纵身夺门而出。
别死,阮兮薇,我不准你死!
祥和医院在一时间突然涌进三十多人。
龙晨少一赶到急诊室,揪起仆人就问:“情况如何?”
“医生正在动手术,要把少奶奶左肩上的铁棍拔出来,否则少奶奶会血流不止而亡。”龙家男仆胆寒陈述著,从没看过如此暴躁的少爷。
乍听这个消息,龙晨少脸色变得铁青,不自觉松开男仆的领口。
他的拳头愈发握得紧,仿佛这样可以减缓他心中的不安,减缓他未能保护她的内疚。“别死,阮兮薇,我不准你死。”
他的喉间逸出一阵呢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急诊室里十万火急,急诊室外焦心如焚,偏偏时间有如度日如年,度秒如月,慢慢煎熬著人心。
当红灯熄灭,门开的一刹那间,龙晨少立即冲上去仓惶地问:“医生,怎么样?她有没有生命危险?”
主治医师取下口罩,严谨的口吻说:“暂时脱离危险,不过你们这么一大票人聚集在手术房门口,我的病人会被你们吓坏的。”
听到医生诙谐的警告,龙晨少如释重负。“辛苦你了,医生。”他感激地说,话一完马上冲进急诊室,却在半途中被制止。
“先生,请你让开好吗?我们必须将病人移到病房。”一名冷若寒霜的护士说,正忙把病床上的阮兮薇推出房间。
龙晨少一愣。“我想看看我的妻子。”他解释,企图靠近阮兮薇。
“要看不会等一下再看,你的手干净吗?”她犀利极了,坚持挡在他面前,就是不让他碰一下阮兮薇。
“我”
“让开。”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护士小姐一喝,便昂著头推病床出去,只许龙晨少可怜兮兮干巴著眼,看她把阮兮薇越推越远,最后消失在转角。
龙晨少阴霾地将手插进口袋,抿唇蹙眉,最后不发一语跟上去,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看到没有,龙先生生气了。”
“废话,又不是瞎了。”雨过天晴,黑暗过后,三十多个手下开始交头接耳,讨论他们在短短几个钟头里的所见所闻,看遍了龙晨少不为人知、为妻子而喜怒哀乐的一面。
好一个纯情男性啊!他们的结论。
三五一病房外,龙晨少一直等到傲慢的护士离开,才小心翼翼推门进去。
他来到阮兮薇身旁,绽开一抹微弱的笑容,轻声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心疼地审视那张苍白昏迷的容颜,他的情绪依旧在低潮中翻滚。她的手好冰,即使他搓了又搓,也没能带给她一丝温暖。
“别死,你是我骗来的新娘,没有我的同意,你哪儿也不许去。”冷冰的唇瓣送出一阵轻言,他握著她的手淡淡说,难舍地亲吻她的手指。
门一度开了又关,龙老爷、龙夫人在撞见这一幕时,决定退回去。
“让他们独处吧,里面不需要我们。”龙夫人说。
龙老爷颔首“走吧,住院手续还没办呢。”
破晓的天空下起了雨,雨滴拍打著窗户,寒风一阵阵刮过楼台。
龙晨少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从染血的铁棍上收回视线送到蓉蓉脸上。“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他尽量让声音听来平稳,才不至于情绪失控。
蓉蓉抹掉一把眼泪,哭哭啼啼的说:“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当时我已经睡了,是被一阵叫声吵醒,等我赶到你们房间时,兮薇姐已全身是血倒在浴室中,除了头部严重外伤外,肩胛上还插著铁棍。”
龙晨少一想起阮兮薇伤得体无完肤,顿时痛心疾首。
看来,宋云生的死,以及不久前被发现的简家千金双尸命案,已非单纯的凶杀,而是冲著他龙晨少而来!
“什么样的叫声?”他问,眉宇间蓄起一阵怒涛。
“是男人的叫声,很痛苦的叫声,像疯了一样。”蓉蓉心有余悸,意识陷入恐怖回忆中,两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蓦然,灵光一闪,她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对了,我想那男人一定是从阳台爬进来,当时窗子是开的!”
龙晨少瞪大眼睛,似乎除了惨绝人寰的杀人手法外,对方更具备智慧及胆量,否则如何能躲过层层守卫潜入屋子里?
“那时要是律师大哥不那么早走,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回想起昨晚一切,蓉蓉不禁含泪呼喊。
律师大哥?“律师大哥?!”他敛神问。
“就是徐明阳。昨晚八点多的时候,他到家里找你。”
龙晨少狐疑拢眉,脸上一股凝重气息俨然漫开。“你说徐明阳昨晚到家里找我?!”
“嗯。”蓉蓉对著他点头。
站一旁的大傻,可糊涂了。奇怪,徐明阳干?跑去找龙先生?昨晚八点钟以前,他明明一直跟在龙先生身旁,后来说身体不适才先行离开,怎么“龙先生,他昨晚不是”
龙晨少出手制止他。“别哭了,兮薇已经没事,去找老爷让他送你回家休息,你已经一整晚没合眼了。”他以平淡声音对蓉蓉说。
蓉蓉乖巧地点头,不忘忧急地央求龙晨少说:“好,不过兮薇姐醒来时,要记得通知我。”
“会的。”
蓉蓉一走,周遭的宁静顿时形成一种压迫感。
龙晨少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沉默了一晌。“大傻,带些人去找徐明阳。”他终于决意,虽没断言什么,不过对徐明阳行径之可疑,了然于心。
“知道了,龙先生。”
阮兮薇泅浮于缓缓的河水中,神秘的音乐或许只是一种奇怪的声音将她载浮载沈,仿佛她已失去了形体,只是河里的一团泡沫。
她并不感到痛苦,只是有一点伤心,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河流带著她蜿蜒而行,她看见了唯美庄严的大教堂、具有历史情怀的宫殿,乃至于曾经走过的绿色小丘陵,好熟悉、好怀念,啊,她想起来了,这里是她的故乡翡冷翠。
她用尽力气向岸边游,可是却始终游不到尽头。
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她想回家,想看看父亲,看看疼爱她的哥哥们,告诉他们她结婚了,丈夫是龙晨少龙晨少,她看见他了,水面上他正以笑容迎著她,向她伸出手。
她理所当然地将自己交出去,想起那张洋溢著生命力,却掩不住优雅的脸,总是这样微笑地看着她。
他扶住她的腰,将她带离河水走入另一个空间,身下是晶亮的地板。两双舞鞋、两袭礼服,他们在舞池翩翩起舞,世界在周围旋转,音乐在演奏,她溜出了龙晨少的臂弯,再回到他结实的胸膛,他真的抓住了她的心。
忽地,他身后站出徐明阳,手里拿著正是那根曾经凶残刺入她体内的铁棍。
她目瞪口呆,想警告龙晨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不不要她眼睁睁看他刺进龙晨少的后背,血喷出来,好多好多。
救命呀,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她被卷入更深的梦境中。
龙夫人以冷水擦拭阮兮薇滚烫的身体,见她梦呓不断,疼怜地说:“她似乎正在做噩梦,不晓得能不能熬过来?”
龙晨少的眼神忧郁。“她能的。”
“但她的高烧一直没有消退的迹象,是不是该问一下医生。”
“医生早上才来过。”
交握双手支著下巴,床畔的龙晨少凝著她,即使忧心如焚也唤不醒他的妻子,现在只有等,愿上天赐予她力量,支持她渡过这个难关。
会没事的
阮兮薇翻来覆去地在床上躺了两天,时而面红如霞,体热似火;时而冷汗淋漓,了无血色;龙晨少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直到累得眼皮都撑不开,才偎在床沿稍事合眼,但大多时候都睡得不安稳惊醒过来。
她不知自己在何时陷入这如梦似真的世界,在这里,世界仿佛变成一条玻璃隧道,上演著她这一生的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