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洲在露台边停住了脚,被她方才踩过的脚趾还残存着些微感觉,也不疼,只是就挥之不散。
霍西洲随手扯了根长草握在手心,挼搓几下,编织成了一道指环,拿在手中摩挲着,俊面阴沉,心事重重的模样。
身后传来娘子的脚步声,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娘子……是来怪罪自己,不安分守己,争强好斗的吗?他的心跳加快。
扭过头,只见燕攸宁负着双手站在自己面前,柳眉倒竖。
“霍西洲。”
她面罩薄怒,妙目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才不是什么下贱东西。谁敢这么说,就打他!”
霍西洲心念一动,脸庞顿时浮现出异样的神采,像是受到鼓舞的光芒。
“而且,”燕攸宁口吻执拗,“我在意你啊。”
第32章滚草地
芭蕉浓阴盖到了亭廊下来,其叶厚如盖,宛若绿云,肥硕的叶尖垂着雨露,点点滴滴。
老芭蕉底下淳哥儿还在想着二姊姊已经安排到大后天的美食,先生教的什么一概没听进去,咂摸嘴巴细细品味着今天偷吃的那只包子的好味道。
远远地燕夜紫就看到用心不专的弟弟,她对身旁的绿笋问道:“淳儿最近功课怎样?”
她母亲国公夫人对淳哥儿的课业偶尔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便派燕夜紫盯梢看着。燕夜紫是听说近日里东淄王将要赴京的消息,知晓她是为婚事而来,心情几番起伏,夜里也睡不安稳,才一时没顾上淳哥儿。今日一看,方知问题很大了。他居然在先生的课上流哈喇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碍于有外男在,燕夜紫不便过去,因此问向贴身婢女。
绿笋道:“奴婢看见,淳哥儿近日里好像没少往斗春院跑。”
一听燕夜紫当下就寒了脸色,斗春院住的何人?燕攸宁。一个妓子所出的庶女,淳哥儿居然去同她亲近,怪不得近来不到自己这边来晃了。
绿笋偷觑自家娘子脸色,觉得这话说出来娘子兴许更生气,但她瞒不得:“从二娘子回来以后,斗春院那边炊烟不断。二娘子自己推辞身份低微不便入家宴,日日将自己锁入后院中不出来,听云栽说,这二娘子自己会烧饭。”
“胡扯,”燕夜紫柳叶眉凝然,“她燕攸宁被贬到马场以前怎么说也是正经八百的国公府娘子,走路都有人扶着,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会肖想荣华富贵的废物,她几时能进庖厨了。”
不是燕夜紫贬低看不起庶妹,她还记得,燕攸宁那个不知死活的从前为了讨好爹爹,貌似是想鼓捣个什么美食出来,险些点着了房子的糗事。她怎么会是那块材料!
绿笋冒着开罪于娘子的风险也必须要说明:“娘子还不知,淳哥儿就是喜欢二娘子的手艺,好几次从斗春院出来,嘴巴上都粘着糕点屑……”
燕夜紫当下勃然变色:“你居然不早说!”
回自己闺房后她这颗心还定不下来,燕夜紫等淳哥儿下了学将他揪到自己跟前来逼问了几遍,起初他还犟嘴不肯说,禁不住燕夜紫再三审视逼迫,终于承认了,斗春院那个姊姊对他很好,而且还会做很多好吃的点心给他。但是那个姊姊说了,不让他告诉别人,不然他以后可能就没得吃了。
“吃!吃死你这蠢货算了!”燕夜紫一臂将淳哥儿搂到跟前来,开始不遗余力地灌输燕攸宁比自己等人低贱的观点,“她的母亲是那等出身,要不是爹爹从前一时糊涂,这世上就不应该有燕攸宁这么个人。她自己还从小就不认命,贪图我的东西,拿一模一样的华服害我出丑,就是个贱人,你是我的弟弟,不向着自己的亲姊姊,居然去对那个贱人扮乖卖好,你、你简直让我失望!”
淳哥儿受训,耷拉下了脑袋,不言不语,燕夜紫令他发誓,以后不允许贪嘴缠着燕攸宁。淳哥儿本来不愿,但迫于亲姊的淫威,他还是屈服了。他潜意识里觉得,如果自己不按照姊姊说的办,姊姊告诉了母亲之后,他会更加不好过。
到最后犟不过,他只好委委屈屈地立了誓。
燕夜紫这才放心满意,拍了拍他的脑袋,顺手从食案上摸了块绿豆糕塞他嘴里。
绿豆糕到了嘴里,淡而无味,食难下咽。淳哥儿感到这里的绿豆糕别说是比燕攸宁那里的鸡鸭鱼肉了,就连她随手做的杏仁酥都远不比上。他很颓丧。
但颓丧过后,淳哥儿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再也吃不上燕攸宁那里的美食了,那么,答应替她保管的秘密,也没必要再隐瞒,省得姊姊以后知道了又要罚自己。
他挺起了胸膛,嗫嚅小声道:“姊姊,她今天出门去了。”
燕夜紫视线凝定:“出去了?去了哪?”
淳哥儿说起来,理直气壮:“马场!她说有只小羊要回去看!我本来也想去,她不肯让,哼,其实只是一只羊,为什么捂着不让我看!”
童言无忌,听者有心。
确实,这太不寻常了。燕攸宁好不容易才脱离马场回来,她回去马场看一只羊,却瞒着其他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干什么勾当。
她思量片刻,一个念头骤然闯入了脑海。
她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去马场时,听说了她和那只马奴近来交往颇为密切的事。
一念生,犹如万丈波澜陡然而起。
燕攸宁自回来以后,始终韬光养晦,目不窥园,家宴亦是能避则避,平日里一身无花无缀的素衣,上次去宫中像秦太妃还礼,她也连一身像样的锦衣都寻不出来。她倒敝帚自珍,在太妃面前也不怕失了礼数,坦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