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高帽子扣上,若他执意求娶,便是俗庸了么?陆筠抿唇笑了笑,这种局面他料想过,她不是寻常女人,不是一个只要他招招手示示好,就会不顾一切扑上来的人。
他做好了被回绝的准备,也?打算拉长?战线,努力争取。求亲只是他作出的一种姿态,他希望她相信,自?己是认真的。
马车缓缓而行,街上喧闹如故,陆筠身穿三品卫指挥使金鳞鱼纹服制,玄色妆花锦地,在日光下照射出隐隐的光辉。身边不带随侍,行在心?上人车马旁,他没觉得自?降身份,被拒绝后也?没有觉得窘迫,那是他心?头的明月,本就是遥不可及不能擅触的人物。他侧过头,目视飘摇不定的帘幕,偶然一丝风拂来,她侧颜便在涌动的边角处透出。“不必担心?。”他声音轻缓,一字一顿的对她说,“我没打算强来。我尊重你,也?愿意等?待。”
明筝摇头:“侯爷,感谢您抬爱,可我真的没有那种心?情。您不要等?,请您一定不要等?,这世间值得您眷顾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我不想每每看到您,就想起我欠了您,就想起您如今孑然一身,令太?后娘娘牵肠挂肚放心?不下,是为了……是为了我。我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侯爷,您到底要我怎么说……”
她有些?急切,这份喜欢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到她没办法负担。她要怎么说服自?己去忘记,曾有个人为了她苦苦守候了十年?,她要怎么说服自?己去坦然面对他?
“明筝,你别急。”他的声音和缓依旧,平静沉稳低回的声线,说着安抚的话?,熨贴她的心?,“令你烦扰,我很抱歉。”
他将手掌覆在车壁之上,轻轻扣了扣,“请原宥我如此自?私,为一己私心?,置你于此境地。”
“明筝,人生苦短,又如何预知,我还有没有另一个十年?。过去一切是我甘愿,如今亦是。”
他的声音很近,近到似乎就在耳畔。隔着一重车壁,她恍如能感受到他浅而温暖的呼吸。
那日在水边,她向他伸出手去,被他带入怀中,她犹还能记起,他的温度,他的力道……
闹市的喧嚣被隔绝摒弃,她恍然听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的跃动。坚冰下逐渐融化露出头来的是什么,她不敢去想。大概是寂寞坚强了太?久,面对着一份这样深沉不求回报的情感,她也?俗不可耐无法避免的软弱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闭目隐在车帘围挡住的幽闭空间,隔帘那个影子,坚毅的下巴轮廓硬朗,他说着缠绵且教人心?悸的语句,“只请你不要退却,试着往前走,前面也?许是悬崖,也?许有美景,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去看看。”
明筝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赵嬷嬷的声音,“姑奶奶,侯爷去了。”
明筝点点头,说“知道了”。
抬手掀开车帘,她侧过头来,想了想,又抽回了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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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夏日流去,便到仲秋,这一个多?月发生了许多?事,陆筠审讯哈萨图,对方是个十足的狠角色,诸般刑罚加诸在身,绝口不提任何有用情报。不过陆筠自?有别的法子,放出活捉了哈萨图的消息去,随即便有人自?乱阵脚,顺势铲除了几股通敌的势力。惠文太?后病势沉重,中途曾两次传召明筝入宫。明筝再三考量,狠下心?没有应允,称病避嫌在家,一直没有出门。后宫妃嫔自?发茹素诵经?,沁和公?主前往迦兰寺暂居,带发修行为皇室积福。故而明菀这个伴读,实则毫无用武之地,明家商议过后,决定代明菀请辞。
仲秋当夜,太?后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竟好上许多?,还勉强参与了宫中的团圆宴,各地藩王携家小?入宫,热热闹闹吃酒瞧戏。
许是到底天冷着了风,转眼慈宁宫就传了太?医。
与此同?时,被接回梁府的安如雪忐忑坐在厅中,在诸多?人的盯视之下,被大夫诊出了喜脉。
明家后园,姑娘们聚在水榭中饮酒。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今晚无拘无束,连一贯不敢贪杯的明筝也?多?饮了几盏。
飞鼓传花,投壶射覆,翻绳斗草,小?时候喜欢玩的游戏今儿全都重温了一回,明筝瞧着明菀等?人的笑颜也?觉艳羡。
年?轻的时候,日子总是甜的,虽也?难免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到底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多?。
这一个多?月她深居简出,可陆筠却不曾离开过她的生活。或是邀她兄长?外出说话?,或是央那虢国公?府的二夫人四夫人出面,偶然会在通好之家的宴上与她母亲明太?太?遇上,偶然又通过中人来私下邀约瞧戏办堂会。她不知道虢国公?府的夫人们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所有人都支持他的选择?以他的条件,她绝非最佳婚配人选,可那些?人好像都被他灌了迷汤似的,纵容着他对一个和离妇人百般追求。
圣旨来到时,约莫是亥时三刻。
明思海夫妇在上院接了旨意,商议片刻,命人去请明筝。
上院东暖阁,明筝一面换衣裳一面听母亲嘱咐。
“约略情形凶险,怕是不好……万一有个什么,太?后娘娘待你总是不错的,若真错过了,怕你要后悔一辈子。”
“你爹跟我的意思,只要你乐意,便都由着你。陆侯爷那人我冷眼瞧着,是个不错的,为人稳重,妥帖,不像梁霄那么轻浮。我们没意见,端看你自?个儿,心?里头到底有没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