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祖辈为龙座上?的人?打了几十年的仗,吃再多苦他?也不曾抱怨过?,曾经他?觉得生死无关紧要,可如今不行。
得来不易的幸福,他?想稳稳抓住,多享受几年。他?也是人?,是血肉之躯,是有感情?需求的正常男人?,他?贪恋妻子的温柔,贪恋孩子带给他?的满足感,贪恋眼前?平静但?美好的日子,他?想好好活着,陪着他?们一起走下去。
这么多年他?一直未曾为自己争取过?什么。荣誉可以不要,功劳可以不争,更大的权利更多的荣华富贵,他?都不曾放在?眼里,他?不争不抢,不与任何派系往来,他?忠君之事?分君之忧,他?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尽了。
不是他?不能筹谋,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迈出这一步。
如今,那个?人?还?没有死心。
前?些日子那场真假子嗣一事?,已暴露了那人?的想法。他?要动虢国公?府,要从他?身边的人?开始下手了。
这一回是二叔二婶,是陆家的子嗣声名,下一回……也许就是明筝,是桃桃。
陆筠此刻立在?靠窗的角落,负手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夜雨。
几个?人?影在?小楼下晃动,片刻没有了影踪。跟着,陆筠房里多出几个?人?来。
“侯爷,都已经部署好了。”
陆筠抿抿唇,缓声说:“大伙儿辛苦。”
一个?人?道:“这点小事?辛苦什么,侯爷独自在?京里,又要支应着公?府,又要看顾着我?们这些人?,劳心费力的,侯爷才是真辛苦。”
“那起子人?一上?任,就打压咱们原来那些老弟兄们,如今更是克扣粮饷丰厚他?们自个?儿腰包,上?头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给这些人?喂饱了,怕他?们就不肯衷心。但?西北军这块骨头可没那么容易啃,弟兄们都是常年在?塞外荒漠雪洞里打滚熬出头的,出了名的脖子硬。”
“大伙儿心里都惦念侯爷,便是明面上?您那职衔不在?了,可大伙儿没一日忘了您,只要您有需要,什么时候咱们‘陆家军’都还?姓陆。”
“正是这话,侯爷但?有吩咐,属下们无不从命。”
“陆家军”……这名头多年没听过?了。
当年的西北军,被外头调侃说成是陆家军,祖父很是不安,当即喝止了众人?。为人?臣子,又要为国尽忠豁出命不要,约束好军队扮演好自己的位置,又要提防功高盖主受人?猜忌、提防上?头那人?多心……他?们陆家一路就是走过?来的。
陆筠暗叹一声,在?桌旁坐了下来,“安王那边,可有动静?”
属下道:“叫人?紧盯着呢,当前?还?没什么反应,不过?翊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自幼感情?就好,未必就真没计较……再有宗室那些个?饱受猜忌排挤的老人?儿,虽说不堪大用,到底辈分高身份在?,那位……也不是真能毫不顾忌。”
陆筠点点头,“你们都小心些,若事?发,自己先寻退路,安顿好家里。”
外头雨更急了,陆筠从楼里出来时,正是黎明时分。天色尚未亮,整个?天地笼在?一片雨雾当中,曾经在?塞外的黄沙艳阳下他?是如何思忆故土,如今也是一样向?往起塞外的自由时光。若他?们不是受人?掣肘被锁在?这闷不透风的四九城,若他?能带着明筝和?桃桃在?山野间自由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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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发生了什么,明筝尚不知情?。桃桃夜里醒了几回,她一向?浅眠,听见哭声就连忙披衣去暖阁瞧一瞧,和?乳嬷一块儿哄好了桃桃,再合眼睡着时,天已快亮了。
陆筠悄声走入进来,身上?携裹着外头风雨带来的寒意。
他?轻手轻脚解去氅衣,没惊动明筝,直接溜进净房用冷水清洗了一番。回来烤烤火,等身上?寒意去了,才掀开帐子一角钻进去。
天蒙蒙亮,微弱的光线透过?轻薄的帐帘,足以令他?瞧清楚妻子的睡颜。
她平躺在?枕上?,长发松软的披在?肩头,有些发丝散落在?被子外,衬着她一身雪肤和?朱红色的寝袍,煞是明艳。
她少穿艳色,偶然一两回着红带绿,就给人?以别样的新鲜感。
陆筠指头虚描着她的轮廓,从额头到鼻尖到下巴,一路滑下。在?锦被伏起之处微微停留,垂眸耐住了想覆上?去捏一捏的冲动,怕惊扰了她的梦。
他?一夜未曾成眠,这会儿却一点也不觉困乏。
他?喜欢她年少时没沾染半点世俗的那张纯净的脸,喜欢她过?人?的美貌艳丽的容颜,年少时的喜欢总是来得很草率而浅淡,可一旦对?一个?人?上?了心,就加倍努力想挖掘她更多面。
他?用自己的方法接近了解,未敢确定心意之时亦不曾贸然打搅。他?喜欢人?的方式是沉默的。他?目睹她笑,目睹她哭,瞧她偶然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也见识她冷静聪慧如何游刃有余的与人?周旋。
那份喜欢日渐深入,无法自拔。他?确信他?是真的爱上?了。
他?想过?把她约出来,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也正式向?她介绍自己。二叔和?祖父那晚在?祠堂的对?话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他?们说战事?无常,有去无回是常事?。他?们说陆家子嗣单薄是不是别要筠哥儿跟着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