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魂隐着身形在城里转了一圈,心里叫苦。
古时候的士兵效率果然奇高,不知不觉间,他的人像竟贴满了街头巷尾。
更糟糕的是,这画也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笔,竟画得惟妙惟肖,虽只有黑白两色,却将他的特点突出无疑。
照这样看去,他别说登上酒楼喝酒,根本是连现身都成问题。
会稽城内河道交错,绿柳石桥,风景怡人,然而有些地方极其干净,有些小巷却又极脏,衣不覆体的难民聚集其间,眼神中藏着冷漠却又无可捉摸的兴奋。
这种分割太过强烈,风魂很快便明白,想必有些街道是不许平民百姓踏足的,而有些区域士族子弟也是视若不见,仿佛在这个石城里根本就不存在。
这个时代的等级制度本就极其森严。
而那些士兵更是将这些难民封堵在狭窄肮脏的街道里,像囚犯一般看管着,显然是担心万一天师道真的进攻会稽,这些人会揭竿响应。
他们将老百姓逼得越紧,岂不越是强迫老百姓造反?风魂想。
只可惜这个道理,并不是每个人都明白的。
他在城中逛了一圈,因为不能现身,兴致有些提不起来,想着还是离开算了。
这时,他现他的人像画又被那些士兵揭去了。
他暗觉奇怪,现出身形在街道上到处转了一圈,却也没有人喊着要捉他。
风魂猜想,必是那些士兵现他并不是天师道的探子,至于他们是如何现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他想既然进了城,是否要去找红线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一回头,然后便看到一个俏丽的女子正微笑地看着他。
风魂又惊又喜,伸手便将她抓住:“妙想姐姐。”
王妙想见风魂一见面便将她的手牵住,俏脸微红,却也没有挣开,而是任由他牵着,两人一同漫步在杨柳之间。
王妙想问:“你如何会在这里?”
风魂却先问道:“木公可是已经……”
王妙想叹息一声,轻轻点头。
虽然早已猜到木公恐怕已经返虚而去,但得到证实之后,风魂还是不免有些惆怅。他向王妙想解释,说是他新收的女徒弟在会稽城中探亲,自己只是在这等她,又说道自己原本想弄些钱来逛逛酒楼,尝尝会稽有名的“古代美酒”,结果却被人当成探子差点抓去。
王妙想掩嘴一笑,也不多说,领着他便往一座精美细致的酒楼行走。
他们登上酒楼,寻了个临窗的座席坐下。
东晋时期的“坐”乃是正坐,在风魂的时代看来已经不是坐而是跪了。好在风魂从小学棋,虽然将脚裸放在膝下的这种“正坐”他并不怎么适应,但盘膝而坐却是习惯的,而王妙想当然也不会去介意他坐得到底正不正。
围棋讲究的本就是文化内涵的承载和身与境的结合,所以风魂在这样一个虽然讲究礼仪精神却更为开放的时代,并没有什么不适应感。
王妙想曲跪在风魂身边,浅笑着为他斟上一杯美酒。风魂饮了一口,果然是清香醇厚,口味极佳。
黄酒其实便是米酒,在东晋时期又被称为“白酒”或“浊酒”,乃是吴越文化的代表,而会稽流传至千年之后的绍兴黄酒,在国际市场上也极受欢迎。
王妙想也小小地啜了一口。她其实早已辟谷服气,但浊酒虽然是以糯米酿成,却已不算是“谷”,而算是“清泉”或是“露”了。
在道家方士的辟谷修行中,“不食五谷”却又“惟饮酒”的修道之人,也多了去了。
她虽然只是饮了这么一口,脸上却自然地生出红霞,更显风韵秀气,让风魂看得心动。
“姐姐,你又怎么会在这里?”风魂问。王妙想是天界女仙,就算不居天界,也是长住在苍梧山中,如果没有要事绝不会自己踏足尘间。
王妙想柔声道:“北方紫微陛下路过临海之时,现有妖类协助天师道对抗官府。虽然一般来说,我们天界是不插手人间的战事纷争和朝代更替的,只是……”
风魂明白过来:“只是天庭自己虽然不插手,却也绝不允许那些妖怪去插手,所以才把你派了下来,是么?”
王妙想微微点头:“与我一同下界的,还有紫微天尊座下危宿使者践天先生,人间朝政**,惹起百姓反抗,纵是被推翻也是应当。但那妖师孙恩却以撒豆成兵、召唤妖魔等各种邪术操控战事,术若不正,天命又如何能够得到匡扶,所以,我与危宿使者前来,便是要将那孙恩除去。”
“原来是这样。”风魂说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庭真正关心的并不是百姓的死活,而仅仅是他们所立下的“规矩”,其实商纣时期也曾生过各路仙神为了天界名位而下界斗法的事,阐截二教在人间扶持各自的帝王,打得难分难解,但神仙干预朝廷更替可以,别人要想这么做却绝对不行。若真的被一些邪魔外道或是妖怪当上了人间帝王,干扰人间信仰,天庭岂非大失颜面?
在西方佛教已经不知不觉渗入到中原各地,抢夺道家信仰的情况下,天庭对这种事自然更加重视。
风魂想了想,小声问道:“那孙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长得如何?”
“我也不知,”王妙想摇头,“我也曾到知机殿中,试图推算那孙恩的来历,但卦象却飘渺难测,竟是无法算出他的出身。我亦曾让本地的内史王凝之替我收集那孙恩的资料,但毫无用处,虽然天师道的那些信徒将其奉为领,但真正见过他的人,恐怕根本没有几个……你是否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