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能从海上进攻直布罗陀就好了,根本不需要和西班牙人有任何接触。”希特勒低声自语了一句,脸上尽是不甘之意。早在两个多世纪前,直布罗陀就被英国占据,现在德国要进攻这片英国的海外领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整个行动不使用西班牙的领土,那么佛朗哥就算再有想法,也只能呆在一边乖乖当看客。
但根据德国陆航近期拍摄的侦察照片来看,要想在直布罗陀半岛实施滩头登陆,难度简直是地狱级别。这块半岛东侧是天然的巨岩山,英国人把山中心几乎掏空、布置了大量密如蜂巢的火力点,一旦德军登陆,必会遭到四方上下的毁灭『性』打击。更棘手的是,由于巨岩山的存在,直布罗陀东侧十分突兀地从海中拔起,只有寥寥几块平坦的滩头可供入侵使用。再加上极大的海拔落差,和动辄50度起的山地仰攻,即使是最勇猛的指挥官,面对这种战斗也会望而却步。
西侧地势虽然坡度较缓,但来自巨岩山的火力威胁同样未曾削减——直布罗陀半岛的总宽度也就1公里,巨岩山上的机枪火炮阵地,能轻松覆盖半岛西侧的港口地区。而且,部队要想从半岛西侧登陆,船队就必须穿过南方的海峡,并进入西侧面积仅有8公里x5公里的直布罗陀湾;整个过程船队完全暴『露』在敌方的大口径岸炮及水雷之下,死得简直不要太难看。种种情况使得陆军总参谋部直接放弃了从海上进攻的想法,这已经不是打仗而是送死了!
至于从空中实施伞降突袭,同样毫无胜算可言。英国人又不是傻子,几个月前比利时埃本-埃迈尔要塞的陷落已经给他们敲了足够响的警钟,现在直布罗陀各处对空探照灯星罗棋布,高炮火力密集,德国再想用滑翔机搞一次特种作战根本不可能成功。更何况直布罗陀巨岩山顶还没有可供滑翔机成批降落的空间。
因此,德国攻取直布罗陀就只剩下了最无脑的办法,那就是陆军借道西班牙,用数以万吨计的弹『药』将这座堡垒一寸寸啃下来。但一想到要面对佛朗哥那张脸,希特勒就恼恨头疼,连同酿成了这番局面的海军司令雷德尔也一并被他记恨上了。
按照希特勒原本的计划,攻取直布罗陀至少应该再缓上半年,等到1941年开春再动手的。因为现阶段收买佛朗哥的花费着实不菲,而且让意大利舰队开出地中海同样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墨索里尼一心只想重建当年环地中海的罗马帝国,对登陆英国本土、与美国海军作战半点兴趣都欠奉。希特勒认为,既然德国海军足以封锁英伦,那么就无需西班牙和意大利『插』手。等到大西洋局势渐渐明朗之后,见风使舵的佛朗哥自己就会带着干粮找上门来,恬脸跪地请求加入。
但现在,希特勒的一切如意算盘,都随着海军在丹麦海峡的失败而落空了。更让他气郁难平的是,为了解决眼下出现的问题,自己还必须帮雷德尔这厮背书粉饰胜利,宣称舰队再次大胜英国、垂死挣扎的丘吉尔政权覆灭在即。否则,一旦被佛朗哥这条『奸』猾的泥鳅察觉出真相,再想说服他不知还要多付出多少代价!
“约纳斯呢,他还窝在汉堡搞那不知所谓的陆战队吗?”想到这枚安『插』在海军当中的重要棋子,此刻却在搞和自身计划毫不相关的事情,情绪恶劣的希特勒忍不住咬牙出声道。数月前,希特勒的确曾鼓励过约纳斯学习陆战军务,但那是为了能让后者在法兰西战役中顺利镀金,从而通过施恩把他从雷德尔的冷置之下拉拢过来。自始至终,希特勒要的都是约纳斯在海军中增加国社党影响力,打破雷德尔的专制,其它一切行动都需要为这个目标让路。
微弱的碎步声渐渐响起,急促却又轻盈得不使人烦心,不到十个呼吸,身材发胖的鲍曼就从侧门钻了进来。作为元首的秘书,鲍曼每天都几乎是像影子似的跟在希特勒身边,即使是希特勒安静独处的时候,他也只是暂时消失在后者的视线里,但凡有召便会在第一时间出现。此刻,听到希特勒那宣泄般的话语中有求知的意愿,鲍曼便立即从隐藏待机状态恢复了过来。
“布罗姆将军在8月16日就回柏林了。雷德尔元帅原本想让他当第3航空战队指挥官,但布罗姆将军拒绝了这一任命,表示要继续负责筹建陆战团,直到其形成初步战斗力。”鲍曼轻声开口,脸上恭顺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布罗姆将军在做出这一表态过后,却并没有返回汉堡。这些天,他晚上经常出入于宣传部长阁下的办公室,白天则长时间呆在柏林歌剧院,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戈培尔?”希特勒皱了皱眉,灰『色』眼瞳里掠过一丝清锐的光芒。
前些年里,戈培尔在党内一直都保持着安分而独立的地位,没有参与到任何人的拉帮斗争当中。但自从上个月开始,戈培尔却突然和经济部长瓦尔特搅在了一块,大肆宣扬后者那所谓的“希特勒思想”,用力之猛前所未见。在这份宣传引起的强大浪涛面前,身处政治中心的希特勒只得违心地选择推波助澜;于是原本必然失势的瓦尔特竟然奇迹般的续了一条命,再度坐回到了经济部长的财富宝座上。
虽然希特勒是这场政治浪『潮』的最大受益者,其个人威权再度随着举国崇拜的兴起而迅速膨胀,但手下这两位部长大员的相互勾结,仍使他内心本能的产生警觉。约纳斯是瓦尔特的侄子,他去频繁夜会戈培尔实在能解读出太多的含义。希特勒目光闪动不定,半晌都没有再度出言。忽然,他心里微动,似是抓住了某个点。
距离总理府一街之遥的国会大厦内,方彦身着深蓝『色』海军将官制服,此刻正伏在一张立有元首头像的办公桌上快速书写着一行行文字。身材瘦小的戈培尔站在旁边,默默注视,左手手臂上的国社党万字袖章格外鲜艳夺目。
“约纳斯,你的真正想法到底是什么?”戈培尔目光冷幽地凝视着面前男子的侧颜,缓缓开口道。最近十天里,这位海军英雄已经连续拜访了自己六次,每次都带来了足够传唱全欧洲的辉煌歌曲,以及大巧不工、令人热血如沸的口号文案。最初戈培尔惊喜至极,激动万分地表示这是实施对希特勒个人崇拜的绝好宣传素材,但随着次数的不断增多,戈培尔终于从遐想美梦中惊醒,开始真正冷静的追本溯源。
这个家伙的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如果他是真的是幡然醒悟,将元首奉为神明来膜拜,那就绝不应该只是献上几首歌曲,而应该立即在海军中为元首造势,最差也要成立一个“希特勒思想研究会”之类的组织。但如果说他没有对希特勒绝对的信仰,只是想以此献媚上进,那他所创作的这些乐曲又完全无法解释——这些音乐的风格、感情、和特『色』都太过鲜明突出,根本不可能是他人之作!
至于方彦有可能患上精神分裂,则更是不在戈培尔的考虑范围当中。且不说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将领存在精神疾病的可能『性』,戈培尔搞宣传这么多年也算半个心理医生了,就从没听说过谁能分裂成两个意识立场完全相反的灵魂的。如果不是方彦背后的关系网,戈培尔真想通知希姆莱,把方彦带回去切片研究:以希姆莱对神秘主义和精神领域的热衷,对方彦这个研究对象绝对是一百个满意!
感受到身旁之人复杂的情绪,方彦稳稳写完最后一笔,嘿然笑道:“戈培尔阁下,您其实用不着怀疑我的动机。重要的是,这些东西能否为您带来足够多的收益。之前通过元首颂歌和希特勒思想,您的宣传取得了空前的大成功,现在国民对元首表现出的无限拥戴,不正是您宣传的功劳么?”
“不,你必须回答我刚才的提问。”出乎方彦意料,戈培尔竟表现出了罕有的坚决态度。那张颧骨微耸的干瘦脸容上神情严肃,冷声开口道:“正因为先前对《希特勒思想》的大力宣传,我才发现我已经身不由己被贴上了你叔叔的标签。牵涉进党内权力争斗实在不是我的本愿,所以我现在需要你给出答案。”
方彦抿了抿唇,脸上笑容渐渐收去,神『色』变得平静而肃然。沉默片刻,方彦目光对上戈培尔双眼,慢慢点头道:“好吧。其实,我做这些东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从根本上解决国内动员能力的问题,确保今后的战争有足够的生产。”
戈培尔眼神陡然变化。他深深呼吸,目光凝练间,仿佛第一次认识了面前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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