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帅,您歇下吧。”手下拉过一把太师椅,把累的走路都在颤抖的那个人毕恭毕敬的扶到椅子上坐下,这个人浑身好像刚从血桶爬出来,又被放到火葯上烤过一样,原来黄色的军衣已经变成了红色散发着刺鼻的硝烟味。
一靠到椅子上,马上全身都好像瘫软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向自己血污糊住原本颜色的手,哪里仍然青筋暴起的紧握着那柄砍得刀刃缺口多的如同锯子般的钢刀,他长出了口气,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在这只拳头上,慢慢的食指离开了刀把,接着是中指,一根又一根的手指抬离了刀把,喀吧一声响,刀从手里掉落在了地上,而他曲着五根手指好像爪子一般的右手正在空中剧烈颤抖着,疼的连再次握拳都做不到了。
此人正是率部攻入缺口的太平军朱清正,此刻正坐在韶州知府后厅卧房里。
他等于从太平军大营开始一路杀进缺口、无情的追杀满清溃兵,一直杀到衙门,彻底占领这中枢。不知道砍倒多少敌人,只知道现在浑身累加疼已经让他半个身子抽搐麻木。
耳边传来鸟枪声、呐喊声、惨叫声,但他一点也不愿去响,视线渐渐模糊,他只想坐在这椅子上,感受着这最舒服的姿势,简直头一仰就可以睡过去。
“旅帅,你喝口水吧?”一个士兵满怀敬意端着一杯水朝面前这位太平军悍将递过去。
“水?我歇会就好。”朱清正累的眼睛都好像睁不开了,眯着眼睛含含糊糊的说道。
那手下愣了一下,但赶紧屏息凝气的转身端水离开,但他刚转身,就听到背后一声大响,回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刚才眼睛都睁不开的朱清正猛地翻身倒地,因为没有力气站起,是顺着椅子滑下来的,把椅子都撞翻了,他双膝一跪倒地,那曲在空中的爪子一般的右手猛地被左手狠狠的握在一起,他合拳收臂,把拳头顶在下巴那里,泪流满面的他闭目大叫道:“上帝啊!感谢您赐我今日的胜利和光荣!感谢您看顾我啊!”“战场上没有无神论者!”这句话是欧洲战场上英国某随军牧师说的一句名言。
无论多么勇敢的士兵,无论多么坚定的无神论信仰,但在战场上是另外一件事。
这里你只是一只蚂蚁。
你随时会死,你才英勇你也挡不住子弹、刺矛和大刀。
这里看的很多都是运气,人类不可掌握或者未知的领域。
所以战争中士兵往往都极其容易迷信,太平军不用说了,文盲愚昧的新兵上去两趟战场,下来一个比一个虔诚;就是满清,将领出征前无不逢庙就拜,如果胜了马上开始天天拜那个神,直到不灵为止,士兵更是信什么的都有。
(作者注:这个资本主义牧师具有历史局限性和阶级局限性,不知道未来有代表历史发展方向和人类最终结局的那个主义!各位要带着批判的眼光去看哦。)
但朱清正和那些除了种地什么都不懂的文盲不同,人懂的越多越难忽悠。
他家传就是装神弄鬼跳大神的,加上走南闯北,不是你说什么就信什么的。
就好像佛教一样,对愚夫村姑就宣传什么漫天神佛,庙里各种菩萨罗汉都有,骗你掏钱,而面对当时的儒家信徒,这群人饱读诗书很难忽悠,佛教又换了一副嘴脸,自称俺们是无神教,拜的是佛祖的大智慧。(佛教正宗教义的确是无神教,怕是很多朋友吃惊了。但历朝历代和尚都是有钱人,不玩两面派是搞不来这些地产和香火钱。)
太平天国那种歪曲化的圣经不行,但赵阔可以忽悠的了他朱清正。
一是赵阔说什么都一套一套的,绝对让你目瞪口呆;二是他觉的赵阔这个上官艰苦朴素,很值得尊敬;很关键的一点,在开始南征后,赵阔表现出了让人瞋目结舌的军事才能。
以前跟着洪秀全他们的时候,在士兵口里,赵阔不过是个萧规曹随的中规中矩将领,从来不对战争指手画脚,你们头说怎么打我就坚决的按命令去打。
战争是什么?战争是门艺术。
战争艺术家全部是创新家,比如杨秀清他们研究出火葯地攻城、研究出浮桥搭建、研究出水陆行军法,这都让下面敬佩万分,赵阔这方面很弱,给人的感觉就是跟着上头走的一般将领。
但一出天国,赵阔就变了一个人。比如一到韶州城下,赵阔就命令开挖了双层地道,这创意惊得当时出席军事会议的各个手下半天嘴都没合上去,想想之后佩服的只能五体投地的份,因为这如果成功,几乎等于一下就能毁灭掉守军的第一波防御。
朱清正等一些赵阔精心挑选的将领也跟着轻茅团听他教课,地理真是匪夷所思,朱清正觉的自己以前完全是井底之蛙,对赵阔的敬意再加三分,心里认为这也许是真正的贤者。
你服了对方,自然开始信对方的话。
朱清正开始研究原来觉的不怎么服气的圣经,在今天死战之前,他第一次虔诚做了祈祷,好像从那刻开始,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而是他们在战斗——他和他头顶上的那位上帝。
在获得了无比的成功光荣和生命之后,一直躺在椅子上半睡半醒的他突然仿佛听到上帝在对自己说话(在大概属于宗教人士的幻觉吧,我天天想某个特定美女,也许也能晚上突然看到她在床上对自己一笑),一个激灵用尽全身力气跪在了地上,已经泪流满面了。
这一刻起,他被赵阔蛊惑成功,成了一个真正的信徒。
但他不知道他的恩师赵阔其实根本就不信任何东西。而且也不是什么贤者,不过是前世一个黑道大哥而已。
就在这时,门外跑进一位太平军士兵,对着跪地的朱清正一抱拳说道:“禀告旅帅,我们在城里抓到一伙抢劫民宅的清兵,但他们说认识您。”
“叫什么?”朱清正挥手让那人把自己搀扶起来,他自己根本起不来了。
“张三得,他说您知道。”
“张堂主啊。”朱清正点了点头,说道:“扶着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