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并不高,甚至越往后越低,但的确比刚才说的每一句都更砸下在陶立阳心上。他并不感到惊讶,只是不太想说话,但又必须要说点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你对我最初的所谓好感,可能是因为我在小剧场给了你一个可以容身的位置。但其实最开始同意留外人在小剧场看的,是云清不是我,我只是在做他也乐意的事......”
陶立阳语速很平稳地开了一个似乎有点奇怪的头,“你刚才讲的事情,我没有多少印象了,这个不骗你。但是你说的那件蓝色外套我记得,背后有白色的字母,那是云清的,他排练去了,我有时候冷就拿他外套穿。糖我也记得,梅子味道的,我不爱吃糖,是他爱吃我才随身带着,那个糖还不太好买,城东那边才有一家卖,后来停产了......还有你说的我第一次拿奖,那也是我卖出去的第一个本子,稿费买了只表,在云清那里......你还要听吗?”
卫萧徒劳地张了张嘴,陶立阳缓了缓继续道:“卫萧,你看。你对我的那些记忆,你感觉到的那些温柔,背后都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在,不管我和他是现在是什么样的,以后又是什么样的,你真的想永远笼罩在这层阴影下吗?你是因为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了,才觉得原来你喜欢我。我不是,我是因为喜欢他了,才知道原来我喜欢男人。”
“你问我可不可以回头。”陶立阳笑了一下,“如果可以,我比谁都想。但实际上这并不是回头就可以办到的事,从我第一眼看到他,他就长在我眼睛里了。你说我现在藏得好一些,或许是在藏,我不想给他麻烦,但也因为他在我心里呆得太久了,我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是不是时时刻刻看着,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卫萧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不让自己发抖:“许老师他都不接受你,你值得吗?”
“感情开始就是一瞬间的事,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我是为了顺应自己的心意,而不是为了让他接受我才去喜欢他的。这不是交易,我喜欢他,他就必须要回应我?强买强卖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他又不欠我什么。至于值不值……值不值得是要比较才能得出的,我拿他去和谁比?”
陶立阳语气轻描淡写,甚至还笑了笑:“真要算,在这件事上,他比我无辜。是我管不住自己非要喜欢他,否则我们都可以相处得更容易......更何况,这些年我也没有为谁守身如玉过......只要注意安全,和不同的人上床也没什么不好.....你不用把我脑补得像个受害者,我自己是不认的。但是卫萧。”
他换了语气:“我们都明白,露水情缘对你来说是不够的,你想要的,在我这里拿不到。我正是因为发现这一点,所以前面一直在躲你,也是觉得有些奇怪。今天你告诉我了......我本来不应该和你说这么多,对谁都不好。不过多少也算我造的孽,说清楚点,你也多清醒一些。小孩子可以靠别人给的温暖活着,但是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你是大人了,不能再把别人当做目标和意义了。”
陶立阳一派云淡风轻地说完,手搭着方向盘没有再开口了,隧道里很暗,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卫萧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残忍的人,可他又记起陶立阳刚才说起许云清时,整个人都温柔下来,那是不用看也能感觉到的,和陶立阳曾经给他的,给别人的温柔都是不一样的,后者不过是因为家教和天性,只有对许云清的,才是因为他爱他......
卫萧把头转向了车窗的另一方。
车里很安静,但陶立阳知道卫萧哭了。他没有安慰他,只是打开了音响,帮他掩饰掉不想被人发现的眼泪。
每一次发自内心的哭泣都很珍贵,所以哭过之后必须要学到一点什么才不算白费了,他希望卫萧真的可以放下。
幸好,隧道很快也要开完了。
第20章
从机场停车场出去已经凌晨一点了。
一路往回开,折腾了这么一大晚上,在经过距离高速公路出口最近的一个服务站时,陶立阳实在是觉得有点累了。
到酒店大概还得半个小时,他在休息一会儿和一鼓作气开回去之间犹豫了片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许云清。
陶立阳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接起来。
他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从来电显示上看见过许云清的名字,两个人几乎连交流都省了,更没有打电话的必要。接通的同时竟然连心跳都忍不住停了一拍。
然而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隐约的呼吸声,似乎还算平稳。
“云清?”陶立阳叫了一声,也没有听到回答。
他有点疑心他是睡着了无意间拨到了号码,但又不免担心是出了什么状况,后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还是令他在瞬间紧张起来。凌晨这样敏感的时间点又把这份紧张加重,让他甚至都忘了可以打给酒店前台,托他们上楼去看一看,就一路压着最高的速度开了回去。
幸好晚上没有太多车,也很少遇见红灯,半个小时的车程,他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便到了楼下。
一路跑到许云清的房间门口,扣了好一会儿房门却也没有人应,陶立阳皱了皱眉,心中焦虑更甚,正打算下楼去找前台来开门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径自走到阳台外,左右看了一眼,脱了外套,手一撑栏杆跃到了隔壁阳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