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陶立阳忍不住重重地锤了下桌子,又怕惊动了许云清,砸下去那一下到底收了力气,只闷闷地一声响。小指关节处红了一块儿,然而痛感也没有让他好过一点。书房暖色的灯光落在木地板的一角,那深色的影子让陶立阳联想到血迹,但下一个瞬间一切都消失了,许云清苍白又带着奇异光彩的面庞再一次回到他眼前。
陶立阳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他起身去盥洗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镇定一点之后,他走到卧室门口,侧耳听是否会有什么动静。
但什么也没有,异常安静。陶立阳轻轻地转了一下门把手,并没有反锁。犹豫片刻,到底没有按下去。默默地回到客厅,坐在正对着的沙发上,盯着紧闭的卧室门出神。
陶立阳其实很少有太迷茫的时刻,不过眼下的确是了。他试图思考一些什么事情,有关的无关的都好,可偏偏大脑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似乎连客厅里时钟的滴答声都消失了。有一阵,陶立阳甚至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下来。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他或许可以越过二十多年的光阴,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带许云清离开。
陶立阳反反复复地这样想,以至于门从终于里面打开的时候,慢了一拍才抬起头。
许云清倚着门框,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开口,语气波澜不惊:“你打算在客厅坐一晚上吗?”
灯光从他身后倾泻出来,在他的睡袍上留下一层很淡的光晕,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一些。
“我怕你走了。”陶立阳说,看了一眼时间,他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实际上,也不到两个钟头。
许云清抿唇偏了下头:“走去哪里?”
“我不知道。”陶立阳坦诚说。
许云清对这个答案并没有什么异议,嗯了一声:“我走了,你还会来找我吗?”
“会。”
“不知道我去哪里也找?”
陶立阳无心去思索许云清的每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注视着他,问什么答什么:“总能找到的。”
“找不到呢?”
“云清。”陶立阳顿了一刻反问他,“你真的会让我找不到吗?”
许云清不说话了。神情是有一点恍惚的。很久之后他终于笑了一笑。毫无理由地,这个笑容让陶立阳想起在小剧场见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我饿了。” 许云清忽然说,“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你想吃什么?”陶立阳一怔,旋即问。
许云清摇头:“随便什么都好。不过快点吧,我饿得没力气了。”
许云清下午回来就睡了。陶立阳实则也没有吃晚餐。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找了牛奶和坚果出来煮麦片粥。
他一面等牛奶煮沸,放不下心,不时又回头偷瞥许云清一眼。
如此几次,许云清到底也察觉了,索性拖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里,拿着一盒水果软糖慢慢吃:“别看我了。一会儿煮糊了。”
他这样一讲,陶立阳再看奶锅里,果然隐隐有要糊的征兆。手忙脚乱又加了一次牛奶进去。
“我来吧。”许云清走过来,伸手把火调小,加了切碎的巧克力。然后轻轻推了陶立阳一把:“碗递给我。”
他们没去饭厅,坐在流理台旁边吃饭。许云清吃得很慢,热气缓缓上升,从他眉眼间掠过又消散。一碗粥下肚,苍白的脸色总算有了一点红润的光泽。
“还吃吗?”陶立阳问他。
许云清摇头,起身兑了蜂蜜水,递给陶立阳一杯。斜靠在墙边,看他收拾碗碟。
很长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厨房里只有洗碗机运转的声响。
许云清似乎很渴,喝完了自己手里的水,把陶立阳的那一杯也一并喝了。但整个过程中,他目光始终落在陶立阳的身上。陶立阳不能确定他在看什么。但他愿意看着他,就是一件好事。
把最后一个碟子放回碗柜里,陶立阳转过身,许云清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静静注视着他。
“陶立阳,你说得对,你可以不知道。”
四目相对良久,许云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睛,复又抬起望向他。因为拍戏的缘故,许云清头发留长了,从眉骨斜落在眼睛旁边,挡住了其中的色彩,唯有语气是平稳的:“但我不可以。我不可以也不应该什么都不让你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拢一拢衣襟,慢条斯理把杯子搁在流理台上,转身回了卧室。陶立阳怔忪片刻,擦净手,把椅子全部放回原位,这才跟了过去。
卧室门没有关,陶立阳推开门。许云清背对着他,侧躺在床边。灯光落在他裸露在被子边的手臂上,色泽温润,像一尊上好的白瓷。他也像瓷器一样,一动也不动,听到陶立阳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只是对他说:“把灯关上。”
陶立阳依言关上灯和门,又把窗帘都重新拉过一遍。这一切完成之后,许云清明显放松了一点,至少屋子里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了。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陶立阳走到床边坐下。感觉到许云清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又改变主意在他身侧躺下,从身后抱住了他。
许云清很安静地窝在他怀里,陶立阳再一次确定他的确瘦了太多,腰腹只余薄薄的一层皮肉。陶立阳手抚过去的时候。觉得自己被刺痛了,但一秒,他更紧地搂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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