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洪水吗?
震耳欲聋的声响摩擦空气,江流激起的白雾遮天蔽日,宁静的村庄在瞬息之间被吞没干净,仰望星空的屋顶,成了最后的落脚地。
父母拼尽全力将孩子推搡高地,自己在漩涡中消失无踪。
失去双亲的孩子,在这冰冷的夜里,跪在屋顶上哭泣,茫然四顾。到处都是水的恶鬼,咆哮着张开大嘴,吞噬着面前的一切。
富有贫穷,高贵低贱,在死亡面前没有丝毫区别。
大胥浮生终究是人,不是神,他救不下所有人。哪怕是他如今渐渐失去的人性,也在这天灾人祸面前顿生恻隐。
龙江喂饱了万万生命,又会在顷刻之间收回。
大胥浮生飘在半空之中,俯视着脚下的江水奔腾,面沉如水。天上雷云滚滚,飞速追踪过来,天上地下都是末日景象。
无路可逃,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孩子的哭泣声无法穿透喧闹的江水,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处令人心酸的默剧。
大胥浮生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朝天一指,掌心便伸出一柄气剑。他身上衣袍无风自动,被真元鼓胀。
他随手一挥,巨大的剑气将浪头掀翻回去,可下一个浪头拍来,只比方才更高更猛。他又会出一剑,浪头被遏制回去,却又从侧面喷涌出来。
小小村庄只剩下一个个屋顶,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人们。他们仰头看着大胥浮生,就像是看着神明。他们虔诚地跪拜,祈祷着会有奇迹出现。
大胥浮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但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痛楚,还有他们对生的渴望。
逐渐冰冷的心,在这时候重新跳动起来。
大胥浮生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他知道这是九婴使出来的调虎离山,可他不能见死不救。
天人境界,终究是人。
大胥浮生收了气剑,闭上双眼,缓缓抬起双臂。无形气旋在他身边环绕,宁静夜空狂风猎猎。
“门主!”不远处传来一声咆哮。
满头大汗的司空算紧赶慢赶,终于出现在大胥浮生身后。
大胥浮生睁开双眼,回头望向司空算,“小算,你帮忙将那些村民都救了吧,远离这片洪水。”
“门主!你要做什么?”司空算猜到了大胥浮生要做什么事情,可身为副门主,他必须劝解,“门主!天人境界原本就受天道所妒,若是沾染太多因果,只会让你身死道消,不得好死!”
大胥浮生按下手掌,脚下那村落被护在无形的屏障之下,暂时获得了安全。可是在洪水途径路上,还有更多村落,他们又有谁去救助?
“小算,你说天人是什么?”大胥浮生突然问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司空算迅速说道:“这是您教我的!我们修炼天人道,是沟通天地,也是与天地相争,从天地之间搏出一条路来。这原本就是逆天之事,更不应该沾染太多因果。”
大胥浮生嘴角微微翘起,“那我们修天人道又是为了什么?”他不等司空算回答,便自问自答,“是为了强化自身,超然世外?是为了窥视天地致理?还是为了修行而去修行?”
司空算张了张嘴,他曾经想过这些事情,可只是随便一想,从来没有深入去思考过。
大胥浮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修天人,窃天道,为天所妒……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到头是空?”
雷云已经赶了过来,它以大胥浮生为核心,不断吞吐着雷芒电闪。
“成了天人太久,我都快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做天人。”大胥浮生仰头望天,“窃天道,以护黎民,这偷才有意义。”他重新闭起双眼,抬起双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窃天道,便要为人偷一条生路。”
“人,定胜天!”
大胥浮生张口一吐,千步之内风停雨歇。
浪花悬在半空,激流顿于伊始。
万籁俱静。
司空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这才是天人境界。
天空中乌云宛若实质,数万条树干粗细的闪电从天而降。那电芒逼近大胥浮生,越靠越近,越近越慢。仿佛是从云中倒栽下来的一棵雷霆大树。
震天雷声传出万里之遥。
西蜀花晨阁,许之音睁着迷茫双眼,望向九霄方向,呢喃自语,“值得吗?”
极北苦寒之地,万座冰山之中,一个模糊的黄色身影摇头冷笑,“臭小子,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