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已在宫门前等着相爷,请相爷登辇!”一手持拂尘的小宦官,紧踱几步,行至方才交谈毕的萧相身前,躬身相邀。
“老夫自回京后,尚未入宫面圣,已是不敬,此番若是登辇入宫,岂不更是犯了忌讳,还请公公回禀圣上,萧某人自当步行入宫面圣,以全臣子礼节。”老人话语之中,满是恭敬,但那脊梁却依旧挺直,不曾弯下半分。
小宦官显然不曾见过此等阵仗,自他入宫以来,还不曾见过有人胆敢拒绝当今圣上,更何况圣上亲赐玉辇入宫,乃是无上之荣,一时间小宦官呆立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怔怔望着面前这位名震天下的无双国士。
回首望去,皇城甬道中似有无形压迫传来,想起自己传旨被拒,将要面对的宫中刑法,小宦官被吓得瞬间颤抖...眼见就要崩溃之际,确听身后马蹄踏踏之声响起,回首望去,正是如今的九门司督主端木秋驾马前来。
近前一瞬,翻身下马,这位当今圣上眼前红人,不似对待百官时的傲慢之姿,反倒比起小宦官更加恭谨,垂手慢行,至老人身前,撩起裙甲,单膝一跪,行出军礼,抱拳开口。
“徒儿端木秋,见过先生,先生在上,请恕徒儿如今皇职在身,无法全师徒大礼。”行礼一瞬,端木秋之目光已轻抬微瞥,转向传旨的小宦官。
眼见端木秋解围,小宦官瞬间反应过来,自己
这小命算是保住了,当即向端木秋投去感激的眼神,快步转身,向城门甬道复命而去。
端木秋目光不移,依旧保持跪礼,向萧相身旁王悦儿行礼道:“九门司督主端木秋,参见郡主殿下!”
“免礼,端木秋,本宫且问你,你身为相爷亲传的徒儿,此来是为拜见师父,还是来逼迫萧相爷登辇犯禁?”王悦儿虽未见过端木秋,但也从张、吴二人口中听闻过他贪慕权势之事,开口之时,丝毫不给这位圣上眼前红人留情面。
此等打脸行径,莫说跪在眼前的红人端木,便是朝中京官,也绝不会毫无反应,偏偏端木秋似未闻王悦儿之问,只微移目光,转向她身旁不曾开口的老人,执着开口:“圣上有旨,请师父登辇入宫,还请师父莫要辜负陛下一片苦心。”
萧相身侧王悦儿见端木秋无视自己,一双清澈眸中不仅未显恼怒,反是微现喜色,此番圣上赐辇,自己正苦恼无法替萧爷爷挡去这一劫,正好借端木秋对自己无礼之举,使出小女儿之姿,假意发怒,将这水搅浑...
心思定下,王悦儿敛去眸中喜色,一双秀眉倒竖,当即就要对端木秋发难时,却听身侧萧爷爷却动了。
稍稍俯身,伸出手来,将跪地不起的端木秋扶起,又细心的将其身上甲胄之上的污浊掸去,而后方才开口:“秋儿,还记得当年你们七人,在我府上拜师之景吗?”
自
己回京之时,便想拜见,却不曾入得相府,端木秋只道是师父心中对自己这个徒儿失望至极,才不愿相见,如今却听他如此慈爱之声,心神激荡之下,忙开口回道:“那是徒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
“你倒说与为师听听看。”萧相开口,依旧慈祥。
这位掌着江霖九门司,可对三品以下官员行先斩后奏之权的督主,在萧相面前,似又变成了当年相府之中那最后开口的怯懦少年,但开口却依旧执着:“端木只求能护着大家,无论学什么,做什么,我都愿。”
老人闻言,仰天大笑,再不多言,轻拍端木秋肩头,兀自前行而去,身旁的王悦儿,也不知萧爷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快步追他而去,只留下端木秋依旧凝立宫门前的身姿...
这一幕,也自然落入甬道尽头,那不停捻动玉持的当朝九五眼中,红芒骤闪骤消,身后佝偻老狗,也似瞧见了那位国士与圣上眼中最看重的端木亲切举动,浑浊目光稍转,稍挪步伐,行至九五身后,轻声开口。
“陛下,端木秋掌着九门,他毕尽是萧相...陛下是否...”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前九五威严声中,带着些许看穿一切的得意之声打断自己:“忠齐啊,你...现在虽已不在江湖,可江湖之中,是否还有你的故事?”
显然不曾料到圣上会有此一问,想起适才在云书殿中,自己双手
搭在他肩头一瞬,那道霸道邪祟的真气,瞬间击溃自己之景,忠齐不由冷汗瞬出,当即开口应道:“老奴...早已不在江湖,江湖之中亦不再会有奴才这号人物...是老奴多嘴了,老奴该死!”
言出一瞬,当即就要跪下,却被九五再出言止住,见陛下目光微移,似是瞧出了自己胆寒,而后方才缓下语气开口。
“忠齐,朕的这位先生,可是天下皆知的无双国士呐,你且想想,当日端木秋听闻他归江霖,放下了朕的差事,不顾一切返京,想要见他一面,结果如何?又是谁将端木秋唤回宫中?为何偏偏在朕的宫门之前,换了这等亲切之姿...”
听闻圣上这几问,忠齐稍稍思忖,豁然开朗,喃喃开口:“难不成...”
“你猜想不错,朕的这位先生,端得智计无双呐,古往今来,一国之君,最为忧心的,便是自己信赖的臣子与重臣太过亲近...好一招离间之计呐...先生到底是先生,恐怕他只在瞧见了端木秋出宫一瞬,便已定下心思,施展此计了...”圣上带着看穿一切之目光,透过皇城甬道,望向那渐行渐近的苍老身影,含笑开口。
身后忠齐那张满是褶皱面上,已再显惊恐随九五目光一同望向那一老一少身影,短短一瞬,智计之斗已在无形之中交锋...也不由感叹,英雄垂暮,那位无双国士,也敌不过岁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