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准备去云岩国京城看看,先寄了一封飞剑传信给种秋,大略说了这次找见青壤几个的过程和结果,让种秋捎话给那座临时组建的祖师堂,就说米大剑仙亲自出马,可惜只抓着了两个帮凶,被跑掉了那个正主的符箓修士,但是这头蛮荒妖族肯定已经无力搅局,大渎沿岸数十国的大渎开凿一事可以放心复工。
那面如白纸的凶相汉子,与他那姘头,也不知怎么想的,一番合计,着急忙慌离开荒庙,找见了山脚那边的陈平安,说他们夫妇二人愿为仙老爷鞍前马后,当奴作婢。陈平安哑然失笑,说自己习惯了单枪匹马走南闯北,不喜别人服侍,你们找错人了,不如另寻靠山去。约莫是见这位谈笑间便将三位魔道男女化作劫灰的仙师,比较和气,他们愈发坚定心思,在山路上纳头便拜,一个干嚎,一个梨花带雨,诉说这些年的艰辛苦楚,只是等到他们抬头,已经不见了那位书生的踪迹,他们犹不死心,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座荒废驿站里边,又瞧见了那位正在借灶煮饭的仙师。男子叫范铜,女鬼叫谢三娘,问那仙师,是不是嫌弃他们的低贱出身和腌臜过往。陈平安没说什么,只是请他们吃了顿简便的早餐,谢三娘是有个眼力劲的,手脚勤快,帮着收拾碗筷,陈平安也没有拦阻,打趣一句,你们自己就没点数吗,谁敢将你们带在身边,谁瞧见了我们这支队伍,不误会我们是打家劫舍的穷凶极恶之辈?妇人是有自知之明的,笑得花枝招展,汉子愁得直挠头,凭良心讲,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他这面相,是天生的,打小在学塾念书,夫子都不敢打他的手心。
陈平安问了他们一个问题,如果先前在那荒庙内,一照面就打杀了你们,你们会怨谁?
妇人说话比较打官腔,倒是汉子比较实诚,说怨脸?
好像也没一定要有个确切答案,接下来那位仙师,只是与他们问了些周边诸国的山下近况,两位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动身之前,陈平安说自己要去趟云岩国京城,你们愿意跟着就跟着,两人眼睛一亮,刚好顺路,他们信誓旦旦保证只会远远跟着仙师,绝不会让人误会他们仨是一伙的。
谢三娘早就从包裹里换了一身可以将身段包裹严实些的衣裙。汉子私底下提醒妇人,说那位仙老爷术法通神,道行高深是不假,你可别给老子戴顶帽子。走采阳补阴一道的女鬼,笑得不行。说她这等蒲柳之姿,哪里入得了山上谱牒神仙的法眼。说到这里,汉子脸色阴沉起来,曾经给一位山上仙裔当过暖脚婢和美人盂的女鬼,也有几分暗自神伤。汉子叹息一声,愧疚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女鬼嫣然一笑,反手抓住他的手心,挠了挠,汉子立即心神荡漾起来,眼神便活了,往妇人鼓囊囊的胸脯那边摸去。
走在前边的陈平安轻轻咳嗽几声,后边两位便有所收敛。
范铜是四境武夫,还算不得江湖上的好手,毕竟五、六境才有那小宗师的美誉,这也是范铜如此颠沛流离的唯一理由。
谢三娘是柳筋境鬼物,身边汉子阳气足,只要晚上功课做得足,便可让她白日行走无碍,只要别靠近城隍庙就没有问题。
汉子聚音成线密语道:“三娘,你说他为什么改变主意,允许我们跟着?”
女鬼以心声笑道:“总归是有利可图,不然带俩拖油瓶作甚,好玩吗?”
“有机会走趟渡口,买几封过时的山水邸报,看看有没有关于‘陈平安’的消息。”
“听风就是雨的,你想啥呢,能够被山水邸报写上名字的那种大人物,真能被咱们撞见?何况他说自己是谁就是谁啊?”
“我觉得先前庙里那一男二女,是扎手的硬点子,随便拎出一个,对付咱们俩是绰绰有余了,这位陈仙师既然能够轻轻松松降服他们,保不准就是一位传说中的陆地仙。”
陈平安也由着他们“窃窃私语”。
笼中雀要成就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完备的小千世界,余时务他们几个长短工,如今暂时还是在静态的死物上边下功夫。
关于各色人物的“底本”,还只是开了个头。老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描摹世间百态,就得至少有一百个人的一百种人生。
如那美人,无限面皮儿,需要各有各好。
目前例如夏侯瓒这般,可以作为典型范式的人物,总共也就五十几个。就像先前跟余时务说的,单凭陈平安空想出来的人与事,往往太过合理,反而美中不足。所以作为报酬,休歇时,陈平安会让那对夫妇挑选一些能说的旧事,不拘是豪言壮举还是鸡毛蒜皮,什么都可以说。毕竟翻检搜集他人记忆一事,对付萧形、仙藻几个,陈平安自然是信手拈来,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可要说对范铜他们用此手段,还真过不了自己的心关。
有朝一日,等到心相天地内有了百来个关键人物,就可以将笼中雀内所有风景、建筑、器物都串联起来。
打个比方,若说垂杨系马,密炬高烧,月上柳梢头,庭院花影摇动等等,它们都是一幅幅定格的画,那么有了个人,便如鱼得水,随之活泼起来。而且搜集这些底稿人物,肯定难度会越来越大。等到真身返回扶摇麓道场,陈平安接下来的闭关,其中一件要务,就是统计一个假定耄耋之年的长寿老人,一辈子大致会看见几十万、还是百万计的各异画面,看见了,又会记得几许。
所以陈平安又给青同寄了一封密信,在信上约好了见面地点。
一片梧桐叶,便是一座幻象天地。青同手上还有不少这类梧桐叶,如果铁了心不卖,可以借嘛,又不是不给钱,利息都可以谈。
周边并无一座仙家渡口,诸国人气都向鱼鳞渡聚拢了。
看得出来,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桐叶洲有了很大的改观,市井百工重兴,说是太平世道可能为时尚早,但乱世气象转淡,是毋庸置疑的。
一路行来,短亭杨柳接长亭,偶有外出郊游的靓装妇人和青葱少女,亭亭玉立其中。乡野村落鸡鸣犬吠,炊烟袅袅。
期间陈平安收到了一封种夫子的回信,说那座祖师堂之内,至少半数成员对此事持有将信将疑的态度,所以很多小国得到消息之后,都是硬着头皮壮着胆子重新凿渎。
不难理解,先前米裕就是追杀青壤最卖力的一个,如今经由种秋给出杀二逃一的结果,祖师堂成员不是怀疑米大剑仙的杀力不够高,而是信不过米裕有这种好运气。
是不是换成低一境却福缘深厚的黄庭,更能服众?
不过种秋在信上也笑言一句,只要山主在鱼鳞渡现身一次,保证各家势力疑虑尽消。
大概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隐官亲临桐叶洲杀妖,确实更像是一颗定心丸。
这天在一处山间栈道停步,范铜终于忍不住疑惑道:“陈仙师,咱们说的那些芝麻大小的事情,听着有意思?”
妇人对此也是好奇万分,竖起耳朵,想要知道个答案。
陈平安随口说道:“读书人,都喜欢写文人笔记,记录山水见闻,朝野掌故,还有宫闱秘闻、官场内幕什么的。此外水仙山鬼,狐魅花妖,草木精怪,都得有一些。不一定非要记载大事,琐碎事也是可以的。”
陈平安怎么都没想到,只是这么一句随口胡诌的闲天,那对夫妇一听这个就来劲了,跟打了鸡血似的,本来感觉已经掏空故事的两人,一下子就开窍似的,在确定当真什么事情都可以讲述之后,妇人甚至掏出纸笔,帮着汉子一起按年份算起,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先嘀嘀咕咕,落笔纸上,等到写满几张纸,再去陈仙师那边,当起了说书先生。
陈平安一边记录,一边调侃询问他们怎么就变得文思如泉涌了。
她捋过鬓角发丝,说若能在一本书上,有自己的名字和故事,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双手握拳,眼神熠熠光彩,说自己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能够成为书上有名有姓的人。
原来如此。
汉子开始嫌弃自己的名字不好听,由于谐音饭桶,从小没少被笑话,汉子便询问陈仙师,要不要换个。
那位陈仙师说不用,这个名字,在书外不讨喜,书上反而有好处,因为容易被看客们一眼记住。
在一处旧豪奢之家的山野别业,已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骤然逢雨,他们在这边躲雨,雨歇时池水重新聚作水银窝。
那对夫妇时不时就要悄然走远,每次耗费一两刻钟光阴不等,再回来时,俱是红光满脸,容颜焕发。
陈平安搬了条太师椅坐在檐下,背后旧宅是一座五楹的宽大书屋,藏书万卷,里边书橱柜众多,倒塌歪斜,书籍散乱在地,悉数虫蛀发霉,昔年壁上所悬画幅,悉数坠地,漫漶破碎,兴许多年之前,可能会有一个饱腹诗书的老人在此,纵横排列如墙,壁上悬画依四季时令花期而变更,每逢有客来访入屋,不知主人所在,需要高声呼喊名号,主人闻声佝偻走出……
坐在太师椅上,陈平安开始翻检荒庙一役缴获的战利品,那剑修豆蔻有一件咫尺物,六棱的玉质刚卯。仙藻只有一件方寸物,是一柄形制特殊、连陈平安都不曾见过的古镜,不过要论里边的家底,还是后者更为殷实,光是神仙钱,就有两百多颗谷雨钱,还有两件法宝。
反观豆蔻那边,就只有零零散散几件弃而不用的旧时小炼之物,品秩都不高。这与她是野修出身契合。
剑修确实穷。
将两物重新收入袖中,得等那对夫妇鸣鼓收兵才好赶路,闲着也是闲着,陈平安就回到屋内,帮忙重新立起那些七倒八歪的橱柜,看得出来,旧主人是个真正的读书人,所藏书籍皆不重版本,书上多有藏书印和眉批、题跋,是真的读书,而不是那种“看”“好书”。
那对夫妇今儿又去了一趟僻静后院,回来时却见多出了个颜色绝艳的青袍女子,谢三娘便有些自惭形秽。
那青袍女子与陈仙师并排坐在檐下,汉子见着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哪敢有半点歪心思,只觉得陈仙师与她一起走在市井,难免教人猜测,那男人肯定很有钱吧。
来者正是从云岩国京城赶来的青同,其实与信上约定的位置还有几百里路程,只是青同闲不住,陈平安虽说故意收敛了一身道气,却完全没有遮掩行踪的意思,青同好歹是一位飞升境,施展掌观山河的手段,自然遥遥一看便知,但还是等到陈平安在此躲雨,才决定提前现身,至于陈平安为何身边会带那对很容易就天雷勾动地火的的男女,青同对此并不好奇。不得不承认,那两位境界低微,可以忽略不计,床笫花样倒是挺多,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先前见着陈平安身边没有跟着那个黄帽青鞋的小陌,青同便情不自禁轻松几分。
嫩道人大抵可算半个自家人,知道的内幕更多,所以听闻此事,颇为不忿,你陈山主高风亮节,不好虚名,那就送给我啊。
外界得知是我嫩道人亲自出马,岂会怀疑什么。
由于老瞎子和李槐都不在身边的缘故,如今嫩道人似乎膨胀得厉害了。
云岩国这种手掌之地的小国,京城又能大到哪里去,可就是这么点地方,就有三位飞升境。
化名景行的仰止,成了大泉姚氏的供奉。搬山和炼山两不误的嫩道人,这条飞升境,离了十万大山,好像就开始飞黄腾达行大运了。还要再加上那位道号青秘的冯雪涛,他如今被姜尚真连累,在桐叶洲的名声算是烂大街了,他不愿意去玉圭宗或是云窟福地,就代替那位道号老象的张丰谷,待在云岩国这边,做做供奉样子。
张丰谷是如今玉圭宗辈分最高、年龄最长的祖师爷,是荀渊的师弟。不管是姜尚真,还是韦滢,先后两位宗主,可以说都是老人看着长大的。
得有人帮玉圭宗在这边盯着,同时负责具体事务,玉圭宗可不敢这么使唤一位飞升境供奉,所以云窟福地的少主姜蘅,就需要常驻京城。他父亲可以跟与这位青秘前辈言谈无忌,姜蘅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终究是一位道行高深的飞升境。
早个几十年做客桐叶洲,桀骜如一洲仙师领袖的杜懋,估计也不敢与冯雪涛这种野修吆五喝六。
只是在离着鱼鳞渡只有几步路的陈平安这边,青同却刻意略过那仰止不谈。
陈平安就跟着假装不知。
青同说道:“谢了。”
陈平安笑道:“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家乡那边有句老话,去点力气不花钱的好事,能做就做,要多做,老了容易有晚福。”
原来除了搬离桐叶洲中部地界,其实对一洲本土妖族修士而言,近期还多出了一个好去处。
是一座横空出世的宗字头门派,名为梧桐山,宗主道号青玉,是一位闻所未闻的玉璞境修士。
梧桐山对外宣称,门派只收山泽精怪出身的“山上浊流”练气士。
这个桐叶洲新建宗门的份额,当然是陈平安帮忙讨要来的。
其实按照青同的资历和履历,他如果真要递信给中土文庙,说自己想要创建宗门,当个宗字头门派的开山鼻祖,属于两可之间。
只是青同既抹不开这个面子,更无法接受万一被文庙驳回的结果。所以陈平安,准确说来,是礼记学宫的茅司业,就当了一回“作伐的冰人”。
中土文庙允许青同的新建宗门,广开门路,接纳桐叶洲本土妖族。
帮着这些成天提心吊胆、苦不堪言的山泽精怪之属,有个托身之所。诸洲练气士的搜山一事,经常会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明明是一样躲灾,谱牒修士重见天日了,重建道场,而他们却要到处躲藏,怨气不小,如今大伏书院处理各种冲突事件,忙得焦头烂额。故而某种程度上,桐叶洲开凿大渎,大兴土木,理清各地山水界线,无形中等于是帮着梧桐山,为渊驱鱼,聚拢本土妖族修士。所以青同那场略显寒酸的宗门创建典礼,唯一亮点,就是大伏书院程山长亲自前往道贺。
程龙舟一到场,那些归顺梧桐树的妖族练气士,就彻底放下心来。这等官样文章,山上山下其实无二。
范铜与谢三娘有些手足无措,只是在檐下屏气凝神站着。他们再没眼界,再孤陋寡闻,单说青同那副气态,就足够震慑人心了。
这一路朝夕相处,与那位陈仙师混得熟了,会忍不住询问几句境界的事情。
陈先生自称是一位地仙,用剑。先前他在那荒庙所斩大妖,用上了飞剑手段,只是你们道行不济,未开天眼,看不真切……
既然这位女子,能够与陈仙师平起平坐,相谈甚欢,想来也是一位高不可攀的陆地神仙?
青同开门见山说道:“知道这趟把我喊过来的用意,说吧,想要几张梧桐叶。”
陈平安难得有些尴尬,解释道:“别误会,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我们分开算。”
青同问道:“那就另算?”
要不是欠下这份人情,早就觊觎梧桐叶的陈山主,休想从自己这边黑走一张梧桐叶。
确实那些梧桐叶在他手上,恐怕连鸡肋都算不上,可偏是青同的心头好,有事没事就拿来养养眼。
就像此地,豪贵之家,开辟山林别业、建造都市庭院,乐此不疲,山上仙家,同样孜孜不倦开创下山、藩属,那么一片一天地的梧桐叶,岂不是更宝贵?
陈平安揉着下巴,不说话。
青同其实早有打算,买卖就算了,无甚意思,干脆凑个整数,送十张梧桐叶给陈平安。
就在此时,一道扎眼虹光从天而降,笔直砸向池塘,来势汹汹,可离着水面还有丈余距离,又转如一片羽毛飘然落下。
貂帽少女大大咧咧说道:“碧霄道友说得对,小陌不在的时候,我是得看着点山主,可不能在我家小陌闭关期间,出一丢丢的纰漏,免得到嘴边的煮熟鸭子都飞喽。”
谢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陈平安自己都有点理亏了,“别误会,我没喊她过来。”
越说越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别说青同,陈平安差点自己都不信。
谢狗疑惑道:“山主,误会啥?次席见山主,还要偷偷摸摸?”
那棵梧桐树精,认得,不熟。
听小陌说过,如今发达了,由于跟碧霄洞主当了万年邻居,就比较喜欢摆谱。
一听这个谢狗当场就不乐意了,好在小陌又说不打不相识,对方已经当上了青萍剑宗的记名供奉,还被山主视为整座下宗的幕后护道人。谢狗便来了一句,真不挑啊。
青同却未能认出眼前这位腮红鲜艳的貂帽少女。
但是她一口一个碧霄道友、我家小陌,却让青同知晓轻重利害。
道龄够长的,大可以吹牛皮不打草稿,说自己与谁谁是莫逆之交,但是几无例外,敢随便说自己与碧霄洞主相熟,称呼后缀以道友二字。
一旦被碧霄洞主知晓,真会让这种人“熟”的。
陈平安见没有认出谢狗的身份,就没有多说什么,否则不就成了挟恩自重外加威逼利诱?
青同不敢久留,二话不说,从袖中掏出早就备好的一只木匣,交给陈平安了事。
陈平安道了一声谢,青同说得空了就去梧桐山坐坐,陈平安说一定。只是青同不忘提醒一句,届时山主登山,不用表明身份。
陈平安无言以对。
有你这么邀请客人登门的?真不把我当外人?
等到心细如发的青同走远了,而非缩地山河,谢狗郁闷说道:“咋回事,这家伙很烦我?”
陈平安笑道:“估计是青同道友已经猜出你的身份了。”
那对夫妇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陈平安介绍道:“我有个小山头,她是次席供奉。”
不等两人说几句场面话,谢狗大手一挥,“莫要客套。”
谢狗突然笑嘻嘻问道:“你们俩是一对儿?”
范铜和谢三娘摸不着头脑,还只得点头。
谢狗双手抱拳,咧嘴笑道:“喜结连理,早生贵子。”
青同前脚刚走,便又来了个凑热闹的黄衣老者。
道行高深,一步跨越重重山脉,老者双脚落在水上,大袖鼓荡,天生的辟水神通,一池塘水激荡不已一扫而空,如开了一朵硕大的碧绿水花,只是顷刻间水花便消散,重归池塘。黄衣老者凌波踏步,踩水走向屋舍那边,抖了抖袖子,笑呵呵一句,不曾想在穷山僻壤之地遇见陈山主。
嫩道人是循着这边的虹光异象而来,想要看看,有无扬名立万的机会。
之前在鸳鸯渚,与浩然飞升境修士放对,一战成名的滋味,相当不错哇。
来了才发现是陈平安这家伙,嫩道人便大失所望。
范铜不由得心中感慨一句,陈仙师认识的奇人异士,真多。
妇人却是心情古怪,先是荒庙降妖,再有接连山上朋友各展神通的真人露相,这位文弱书生模样的陈仙师……人不可貌相。
谢狗靠墙而立,打着哈欠。
嫩道人笑眯眯问道:“陈山主,这位道友是?”
谢狗抢先说道:“你就是之祠道友养的那条……”
陈平安咳嗽一声,貂帽少女只得改口道:“那位阍者?”
阍者一说,还是先前在剑气长城那边,与郑居中学来的讲法。
陈平安实在是不敢让谢狗跟嫩道人多聊几句,以心声解释道:“化名谢狗,道号白景。她跟小陌是道侣。”
嫩道人脸色如常,抱拳道:“原来是白景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