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兰五抱紧了怀里的少女。
他们第一次同塌而眠,芙儿的身子温热柔软,呼吸匀净轻浅。若细看才会发现,她的眼睫正不安地颤抖着。
她在做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下着雪,深白幽冷。
她恍惚抬起头,头上是块巨大的匾额,上书“兴隆寺”叁字。
兴隆寺?她这是在哪儿?
芙儿忽然惊觉,是了,兴隆寺在兖州,她这是在兖州。
可是,好好的,她怎么会在兖州呢。
芙儿伸出手,惊讶地发现手指、手套都是小小的,自己的衣服鞋袜,也都是孩童模样。
白衣翩然的中年男人正在不远处与蓑衣老者交谈,片刻后,那老者转过身来,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长相。
白衣男人在芙儿面前蹲下:“芙儿,你先去草斋等候,爹爹与这位老人家有事相商。”
芙儿心头大震,他就是爹爹,记忆里满脸是血的男人,就是他!
她大急,不禁开口说道:“爹.....”
容采之对尼姑使了个眼色,一只枯瘦细长的手牵起芙儿,不容拒绝地拖着她向草斋走去。
芙儿年幼力微,不停地回头,有好多好多话想和爹爹说,可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尼姑把她放在椅子上,低声安抚:“请小姐稍待片刻。”
芙儿心急如焚:“你放我回去,我要爹爹。”
尼姑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说:“小姐,香客与主持议事,没那么快的。”
芙儿跳下凳子跑向门口,尼姑阻拦不及,只在后面焦急大喊。
她一路跑一路跑,将那尼姑远远甩在后面,突然撞上一堵温热的白墙。
芙儿揉着额头,泪眼朦胧。
好疼。
一只手托起她的腕:“站好。”
声音冷淡而威严,芙儿抬头看去,面前是一个身穿雪白貂裘的小公子,大约九、十岁。
他眉眼好看,面上却笼着一层冰。
“大胆刁民,竟敢冲撞二殿下!”小公子身后的侍女怒喝,“还不快跪下!”
“闭嘴。”
侍女慌忙躬身:“二殿下,她.....”
“谁许你多话?”
小公子年纪不大,语气却十分骄傲跋扈。
芙儿感觉他不好惹,怯生生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
他轻轻抖了抖衣裳,好像在嫌弃她身上的灰,冷冷说道:“你是谁。”
芙儿久久不语,侍女不悦道:“二殿下问你话呢,没听见么。”
“春露,我是在问她,还是在问你。”
“殿下.....”
“快滚。”
小公子眼刀嗖得一下过去,春露嘴唇轻颤,躬身退去,临走时还恨恨瞪了一眼芙儿。
走廊里,瞬间只剩芙儿和这陌生公子。
他的气场很吓人,她有些害怕,左顾右盼寻找容采之的身影。
“你是哪家的小孩?”
芙儿老实答道:“我是兖州的小孩。”
“兖州人家很多,你是哪一家?”
这个女孩身上的衣服寻常到不能更寻常,更没有一件值钱的饰品,想来是穷人家的孩子。
她头上别着一朵小小的芙蓉花,又生得玉雪可爱,他竟觉得十分顺眼。
于是放柔了声音:“告诉我,哪一家。”
芙儿正欲开口,脑子忽然响起爹爹的嘱托,不得向任何人透露父母是谁,不得提起家住何处,不得说出自己姓什么。
可他实在咄咄逼人,芙儿怕极,攥着小手转头就跑。
小公子先是傻眼,然后大怒:“你......”
这个小女娃竟敢无视他当面逃跑,真是活腻了!
他脚尖一点,追逐前面那个小小的身影。
芙儿跑出走廊,草斋附近正是片小竹林,地上厚厚压着雪,竹林绿白相间,煞是好看。
眼见小公子步步逼近,芙儿急中生智,从竹子上摘下一根竹叶递给他:“送你。”
小公子愣住,盯着她手心里那根带雪的竹叶,雪水滴滴答答地融化,浸湿了手套。
“送我?”
“对。”
“为什么。”
“因为......”芙儿想起容采之狭长的凤目,说道,“因为竹叶像爹爹!”